1

    “不,她不會。”森林老人說。“我之前要來這裏等一個生靈,那個生靈就是她。”

    “讓她和我們一起走吧,她會是我們的同伴。”

    伊恩聽見森林老人的話,內心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丟棄掉手中的長矛,將靈力化爲藤蔓,牢牢捆住了黛西的雙手。

    “走吧!”他牽住藤蔓的那一頭,不耐煩地扯了她一把,活像是在拉一頭牛犢,沒有什麼尊重她的意思。黛西差點被他的力道扯得摔倒,憤懣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她不知道他們除了逃亡還想幹什麼,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留下她,只知道這一路上,將近七個月的時間裏,她作爲俘虜,被他們帶着經歷了總共十四次拼殺,實在稱得上顛沛流離四個字。

    第一天夜晚,伊恩將捆住她雙手的藤蔓綁在了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上,她幾乎是懸空的。而這幾隻精靈遠遠地坐在溪邊,邊喝花蜜邊歇息,幾乎沒怎麼說話。黛西不明白森林老人之前爲何在等她,但並沒有開口問他。

    她看了一會兒星光下緩緩流淌的溪流,和坐在溪邊石頭上的逃難的老人、少年、雙胞胎小孩,忍着疼痛和飢餓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夜晚,他們又找到了一處樹下歇息。這時黛西已經餓得很難受了,但由於公主殿下的尊嚴,她依然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頭靠着大樹默默隱忍。

    直到第三天夜晚,她消極地想,自己即使被伊恩成天用藤蔓強拖着,也再也走不動了。這時那個名叫伊薩克的雙胞胎小孩之一給她帶來了一隻即將老死的兔子。

    伊薩克脖子上的綠鈴鐺晃盪着,碰撞出清脆悅耳的樂聲,彷彿是從天堂傳來的。很久很久以後,黛西已經記不清他們之間的故事,卻依然記得他這串獨一無二的綠鈴鐺,以及它刻進風和樹木氣息裏的天籟之音。

    伊薩克雙手給黛西捧上老兔子,說:“我好不容易纔讓伊恩抓來的,你快喝它的血吧。”

    “謝謝。”這是黛西第一次同精靈說話。

    黯淡的星光下,彷彿永世也穿不破的鷹人部落森林間,她仍然被藤蔓一圈圈捆在大樹上,是幼小的伊薩克撲騰着透明的晶綠雙翼,雙手費勁舉着老兔子,才讓她喝到兔子血的。

    “你叫什麼名字呀?”雙腳落地以後,伊薩克喘了一口氣,立即問她。

    黛西又不說話了。她聽見森林老人對伊恩說:“你可以讓她陪你練習格鬥術。”

    伊恩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說:“她只不過是只連我的一擊都躲不開的弱小吸血鬼。”

    “你知道她的真實年齡嗎?伊恩,”森林老人搖頭說,“她看起來是五六十歲那麼大的吸血鬼少女,但她只是看起來大而已。實際上,她只有八歲,而你已經二百六十二歲了。”

    八歲,能稍稍躲開他那致命一擊,已經十分難得了。

    2

    陪伊恩練習格鬥術並不比之前好過,因爲黛西基本上是捱打的那一方,身上被伊恩用樹枝抽出來、用拳頭揍出來的傷痕不計其數。

    那天她被打得跪趴在地,血從牙齒縫隙裏淌向地面,伊恩一腳踩在她背上,輕蔑地說:“搞不懂盧克爺爺爲什麼要讓你陪我打,你不過就是個小屁孩,打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

    黛西瞳孔震顫着,拼了命地想站起來,但伊恩的腳底死死壓住了她,讓她連動彈的辦法都沒有。極致的憤怒和屈辱將她的不解放大,她很想質問森林老人,她爲什麼要在這裏承受這樣的痛苦。

    這時那對雙胞胎小孩——安靜一點的哥哥叫雅格布,靈動一點的弟弟是伊薩克,他們在一旁齊聲喊着:“伊恩不要打了!伊恩不要打了!”

    “爲什麼?她是吸血鬼,害我們和全族精靈流離失所的吸血鬼。”

    好一會兒的沉默過後,雅格布回答:“不,不是她害的,盧克爺爺說她也是個孩子。”

    “對,不是她害的!”伊薩克也喊。

    伊恩深呼吸一口氣,最終緩緩放下了踩在黛西背上的腳。

    黛西渾身脫力,仰面躺倒在地上,忽然間明白了伊恩每次看向她時,眼中那樣濃烈的仇恨從何而來。她是無辜的,他們又何嘗不是無辜的呢?伊恩不是沒有雙胞胎兄弟看得透徹,而正是因爲懂得更多,所以仇恨深厚了太多。

    就在這時,她和他們一起經歷的第二次廝殺,來了。

    伊恩照樣沒有管她的死活,但鷹人不會主動攻擊吸血鬼。最後,依然是伊恩背對着他們,像不倒的石雕一樣立在他們身前,身上全是或鮮紅或碧綠的血。他一手撐着樹幹,這回像是筋疲力盡了。

    那天夜晚,伊恩離他們遠了一些,他在草木的遮擋後,脫下滿是鮮血的衣裳往溪水裏清洗。他頭一回在沒有和黛西格鬥時,忘記把她捆到樹上。但黛西沒有逃跑,而是走向森林老人身邊,問他:“我剛到鷹人部落不久,就碰到了你們,您說您來這裏等一個生靈,您爲什麼要等我?”

    “因爲我們都要去普洱勒多大峽谷,而且我有話要和你說,尊貴的殿下。”

    “您知道我逃出古堡是爲了什麼,”黛西說,“您要和我說的就是答案嗎?”

    森林老人卻在此時搖了搖頭,他的目光看向山影嵬峨的遠方:“我無法讓你除掉理查德,能除掉理查德的生靈或許在東方……我能看到我們的星球上,生靈們之間已經發生的一切,但從未看到過理查德袒露弱點,因此一切都還是未知因素。”

    在黛西明顯趨於失望的眼神中,他坦然自若地解釋:“我知道你們都認爲我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或許我可以通過觀察現有的一切來推測將來的大勢所趨,也或許只是出於我較爲靈敏的直覺,我比你們多出厄運將至的危機感,甚至能隱約猜想到命運大致的走向,但這僅僅是大膽的猜想。”

    “實際上,我的能力並沒有你們想象的那樣神奇。我並非占卜師,對未來纔會發生的每一件事無從得知,你的姑姑纔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占卜師,你想得到的答案,她知道得比我確切得多。”

    “姑姑?”黛西詫異,“我有姑姑?”

    “是。她是理查德同父異母的妹妹,法維奧拉公主。”

    “她在哪兒?”

    “她正在普洱勒多大峽谷等你。”

    “那您爲什麼不乾脆放我走?我自己趕路的速度可比跟着你們快多了,您爲什麼要讓我和你們一起逃難?”

    “因爲你需要快速成長,因爲你需要借對手磨練自己,因爲你需要體會被俘虜和流亡的滋味,因爲你要成爲一代帝王……所以你現在明明可以逃,也沒有逃,你正在接受磨難。我猜得對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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