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神智的百姓也說不清自己爲什麼會攻擊他們，甚至連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都不清楚。
這樣詭異的事情很快就在軍中傳開，但白無一向治軍很嚴，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議論。白無知道，如果再來幾次，恐怕他們的軍心就要渙散了。
“趙升，召集所有將士，我有話要說。”晚上紮營後，白無吩咐趙升。
很快，所有將士都被召集到了白無的帳前。
他們的主要任務是護送賑災糧款，輔助維修堤壩，因此都沒有帶重甲。
白無審視着這數百人，有些人的目光已經不堅定了。
“將士們，你們都是跟着我上過戰場的。”白無拍了拍身邊一個士兵的肩膀，“你們不敢說，我來替你們說。”
白無走到隊列前面，“你們是不是在害怕，這一次遇見的敵人是蛇妖！”
此話一出，將士們立刻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全是驚慌。
就連白無身後的副將趙升都驚訝得張大了嘴，彷彿白無剛纔說了什麼禁忌。
白無眼神銳利的掃了一週，“你們在害怕！怕什麼！怕死嗎！”
白無的聲音鏗鏘有力，帶着冰冷凜冽的蕭殺之氣，令所有人爲之一振。
“你們上戰場，面對敵人的刀槍，你們怕死嗎！”
有人稀稀拉拉的回答，“不怕！”
“那爲什麼這次你們就怕了？”白問反問：“都是死，爲什麼這次就怕了！”
白無渾身的氣勢驟然炸開，所有人彷彿都感覺到了鬢邊的風。
這是他們的將軍，所向披靡英勇無敵的將軍，有將軍在，他們還怕什麼？
所有人這一次都整齊的大聲回答：“不怕！不怕！”
白無看着這些將士們，語氣稍有緩和：“這次，我們的任務是賑災，是修河堤。如果有蛇妖，你們首先要做的，是保護你們自己，保護百姓，蛇妖自然有我去對付！”
見士氣振奮了不少，白無又說了幾句安撫的話，就讓大家散了休息去了。
趙升遲遲不走，跟在白無身後欲言又止。
白無掀起營帳簾子，“進來吧。”
得了令，趙升立刻跟了上去。
“將軍，你怎麼把蛇妖的事給說出來了？”趙升忍不住問。
“早晚要知道。”白無卸掉了手甲，活動着手腕。
“真的是蛇妖嗎？”趙升坐不住，在地上來回踱步，“是上次鳳凰山跑掉的那隻？”
“應該是它。”
“那皇上不知道這次水患是蛇妖乾的嗎？”趙升問：“怎麼不派道士來？”
白無撩起眼皮看了眼趙升，很不想浪費口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會不知道？不然你以爲他爲什麼會讓李尚協過來？”
趙升恍然，“難怪這次會派武將賑災，還是禁衛軍統領，現在還派將軍你過來。那爲什麼不明說是蛇妖呢，大家一起打啞謎？”
白無嗤笑了聲。
趙升抓了抓腦袋，“將軍，末將是個粗人，你就別和末將打啞謎了。”
“因爲害怕啊。”
白無嘴角帶着冷笑，眼底冰冷一片。
趙升還是滿臉疑惑。
“人類一直視妖族爲洪水猛獸，認爲是妖就會害人，人人得而誅之。”白無垂下眼瞼，遮去眼中情緒，“妖有強大的能力，所以人類懼怕，因懼怕而心生敵意。”
趙升贊同的點頭，還是不太明白，“可是這和不告訴大家這裏有蛇妖有什麼關係？”
白無瞥了趙升一眼，帶着點嫌棄。
“你去告訴老百姓，這裏有一隻大妖，他們會怎樣？”白無問。
趙升想了下，忽然醍醐灌頂，“哦！百姓們會跑走，他們會連夜搬家遠離這裏。士兵們知道，恐怕也不敢去了。”
一旦造成恐慌，那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我們也有能捉妖的高人啊？爲什麼不去找高人來？”趙升又問。
白無忽然扭過頭，視線彷彿透過了營帳，“你所謂的高人來了。”
“啊？”趙升愣怔。
白無看了眼剛剛卸掉的手甲，索性將身上的盔甲也都卸了下來。這些鎧甲在他眼裏，都是屬於人類的脆弱防具。
“報！”營帳外有人喊道：“將軍！剛纔在外面抓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道士！”
“將人帶進來。”白無道。
片刻後，黎卿風被壓着送了進來。
“這、這不是……”趙升目瞪口呆。
這不是將軍的大舅哥嗎？怎麼被抓住了？
“你怎麼來了？”黎卿風看見白無，立刻扭動着想要掙脫身上的繩索。
“沒想到你們歸元派這麼廢物，所以我就來了。”白無嘲諷道。
白無給趙升遞了個眼色。
趙升給黎卿風鬆綁。黎卿風揉了揉手臂，看了看趙升，又看了看白無。
“他知道蛇妖的事，想說什麼就說。”白無道。
黎卿風聽他這麼說，也就不顧及什麼了，“那條蛇逃出來的時候被你打傷了。”
不是疑問，是肯定。
白無默認。
黎卿風激動道：“你打傷了它的七寸！你知道蛇的七寸意味着什麼嗎？那不止是他的死穴，也是他存放精血的地方！”
白無的臉色驟然沉了下去。
“整條河都被污染了！”黎卿風大叫，“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才把這條河裏的妖氣和精血封住的嗎！”
河水被污染了，所以那些喝了河水的百姓，眉心都有了妖氣。
不過這也勉強算是一個好消息。
“那些百姓不是蛇妖控制的。”白無道。
“是。”黎卿風嘆了口氣，“你覺得這是個好消息是嗎？你知道江南有多少郡縣被妖氣污染了，你知道這些郡縣有多少人嗎？”
江南人口密集，遠不是白無所熟悉的北疆可比的。
這麼多百姓，如果挨個去除他們的妖氣，所需要的時間恐怕沒有一年也需要半載。
“你是朝廷又派過來的嗎？”黎卿風問。
白無點頭。
“如果是你的話，你需要多久？”
白無沉思片刻，“我現在的狀態，十日足夠。”
如果有妖丹在，白無眨眼間就能將江南所有的妖氣全部拔除。
黎卿風立刻聽出了端倪，“什麼叫你現在的狀態？”
白無卻不再回答他了。
黎卿風是追着那些百姓過來的，他連日來都在爲百姓祛除妖氣，身體疲憊不堪。白無讓趙升先帶他去休息，其他的事明日再議。
這一晚，白無沒有睡。
他在想黎卿雲。雖然黎卿風和黎卿雲長得並不太相像，但看見黎卿風的瞬間，白無非常想念自己家裏的小孩。
不知道黎卿雲是不是還在做噩夢，被噩夢驚醒會不會叫他的名字。
十日，他現在需要十日的時間去給這裏的百姓祛除體內的妖氣。等他們的身體恢復了正常，黎卿雲的噩夢應該就會停了。
太漫長了，他的卿雲，還要受噩夢折磨十日之久。
白無恨不得立刻回到盛陽，取出妖丹吞入體內，這樣他眨眼之間就能把這裏的妖氣祛除乾淨。
他曾經爲了不讓自己有妖氣，想像人一樣過平靜的不被道士頻繁騷擾的生活，拼了命纔將妖丹逼出體外。
如今卻有些動搖了。
在他心裏，沒有什麼比黎卿雲更重要了。
第二天一早，白無就傳令收了營帳，準備繼續前行。
他們馬上就能和李尚協匯合了。
據黎卿風的話，李尚協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水患最嚴重的地方，那裏的城池已經被淹沒了，堤壩剛修好就會被蛇妖再次破壞。李尚協一面忙着修河堤對抗蛇妖，一面還要忙着轉移百姓發放賑災物資，累的筋疲力竭。
等白無到的時候，李尚協已經兩天兩夜沒睡了，眼睛裏全都是血絲，鬍子拉碴，彷彿老了十歲。
白無也不需要他講述現在的情況，立刻就跟着去了河堤。
河水渾濁湍急，根本不復以往江南的風貌。
旁人看不出，但河水中翻涌的妖氣卻騙不過白無的眼睛。
白無的手指動了動，努力按下想要動手的衝動。
他還不能在李尚協面前露出馬腳，要是被知道了他狼妖的身份，只怕消息傳回盛陽，會牽連到黎卿雲。
“我已經用陣法把河水中的妖氣以及血污全都封在了這一段堤壩中。”黎卿風從後面走過來，和白無對了個眼神。
有黎卿風的陣法輔助，這一次蛇妖絕對不可能再逃了。
李尚協雖然人很疲憊，但精神仍舊敏銳的很，“你們有什麼瞞着我？”
白無的目光從李尚協的臉上一掃而過，又落到了渾濁的水流裏。
黎卿風握了握手裏的除魔劍，“李將軍，你幾日沒休息，現在有白將軍，你先回去休息吧。”
李尚協通紅的眼睛盯着黎卿風，“你還覺得我很沒用是不是？”
黎卿風無奈，“不是，人和妖的能力相差太多，你可以去救百姓，但這裏你應付不了。”
李尚協指着白無，“他就不是人了？他就能應付得了？”
黎卿風深吸一口氣，“李將軍，你再不去睡覺你就要先把自己熬死了！”
他們還在爭吵，誰都沒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白無忽然向前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