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妾?
不,做妾也不行。
他們的愛密不透風,連一個眼神都不能多分給別人。
無數個悽悽的夜晚,林還都是在蝕骨的恨意中度過的。
她有多愛宗胤,就有多厭惡宗落的那張臉。
宗落是五歲那年到鬼族的,多年來一直拿她當親姐姐一樣看待。
但是親手把她推進快要結冰的湖裏,讓她十幾年來冬日多病懼寒的是她。
把她一個人丟進狼羣裏,讓她落了滿身疤痕的是她。
喂她帶有劇毒的草藥,讓她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是她。
她明裏暗裏害過她那麼多次,可是她還是毫無疑心地信任她,連宗胤都從未懷疑過她。
因爲宗胤從沒想過一個女子的感情能夠如此扭曲而可怕,他在宗落身上看到的,都是他認爲的,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她就是這樣可悲,連恨一個人都體會不到傷害她的快意。
終於,她所有壓抑的痛苦,都在她發現宗胤悄悄籌備着迎娶宗落的那日爆發出來。
於是她到底還是做成了那件她一直都想做的事情。
“可是你爲什麼又替她活過來了?”林還怨毒地看着霍幼央。
霍幼央從未見過這種濃烈得幾乎噴涌出來的恨意。
其實這故事並不讓人多喫驚,世間愛情有種種模樣,生怨生恨再正常不過。
走了小半個時辰,馬車停了下來。
霍幼央被推搡着下了馬車,極目望去,周圍是連綿的羣山。
這裏是西太平山,是她的墓地,霍幼央的墓地。
是以霍家的能力,能找到的最好最好的墓地。
霍幼央心裏百轉千回。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裏。
第一次的時候她接受了靈魂互換的事實,希望能夠安安穩穩度過後半生,而這一次,她重新擁有的這一切可能又要被奪走了。
塵緣相誤。
無可奈何。
“你即使害死她也什麼都得不到,不論生死,宗胤愛的始終都是她,不會分給你半點心思。這是你最悲哀的地方。”
“是啊,我怎麼做都沒辦法。”林還突然又笑起來,“所以,你看這個地方怎麼樣?這是你的墓地,你知道我要幹什麼嗎?”
林還靠近霍幼央,笑着,一字一頓道:“我要把你逼出去,然後徹徹底底地毀掉她。”
“你說,你親眼看見你自己的屍骨被我毀掉,會不會接受不了,然後——魂、飛、魄、散?”
霍幼央寒意徹骨。
另一邊滿香樓裏,氣壓低得可怕。
阮宸:“安排的侍衛有一個被抹了脖子,但是脖子處的傷口有端倪,仔細查過後發現有一個細小的傷口被掩蓋住了,在喉中發現了一根銀針。”
銀針?
宗胤墨眸一閃,腦中出現了一個人。
林還。
林還善毒,善暗器,一手銀針出神入化。
宗胤和雲子朝對視一眼,幾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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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陰不晴的天氣,霍幼央一身素衣跪坐在馬車旁,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繩子的另一頭緊緊地綁在了車轆上。她愣愣地看着不遠處。
動作利落,鏟子上下翻飛,一下一下,鈍鈍地都砍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陵墓這麼好開嗎,霍幼央不適時宜地想。
自回來之後,她被劉立生囚禁過,被蕭振和宗胤擄走過,林還剛出現的時候,她的心裏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波瀾。
可是林還實在是一個異數。
霍幼央從未如此真實地接近過一點一點消失在這世間的感受。
很快,她的棺木已經露出來,封棺的釘子也一根一根地啓了出來。
然後黑衣人靜靜地站在了一旁,等着林還的下一個命令。
霍幼央無心再想其他,恐怖與驚慌汪洋一般襲來。
別開。她四下張望林還。
林還舉着一個火把過來,看着她滿臉的淚水不由得一笑,站在她身前拿出手帕,輕輕地替她拂了拂臉上的淚水。
“哭什麼,很快就好了。你看,你很快就能看到你了。”
你很快就能看到你了。
看到你,看到你自己的,白骨。
“不要。”霍幼央近乎絕望地搖頭。
她扯着背後的粗繩向前挪了一點,無比清晰地感覺到林還手中火把的溫度,熾熱得像是要融化她的靈魂。
“別開棺,別……”
林還看着她嗤笑一聲。
霍幼央的哀求毫無用處,無論林還在感情上有多麼失敗,在這裏,全由她一人主宰。
林還舉着火把向棺木走去,霍幼央眼睜睜地看着棺蓋一點點被推開。她目力極好,清楚地看見棺中有隱隱的白色。
霍幼央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她的頭忽地劇痛,弓着身子痛苦地叫出聲。
林還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寒光一閃,飛身踹向那沉重的棺木。
就是這個時候了,她要逼出霍幼央的魂魄。
沉重的棺木向霍幼央那側傾倒,發出巨大的聲音。
霍幼央強撐着擡頭,一眼就看到滾落在地上,裹着深色斂服,皮肉已經不成樣子的她自己。
林還嘴角勾起冷笑,手中火把一動,火苗窸窸窣窣地燃起。
“啊——”
霍幼央頭痛欲裂,腦中閃過許多陌生的片段,她掙扎着想要站起來,手腕被磨得破皮出血。
“林還,爲什麼,我待你宛如親人,爲什麼。”
喃喃着不知道爲什麼會說出來的話,霍幼央眼前一黑,終於昏了過去。
宗胤一行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央兒。”傅丞翻身下馬,抽劍砍斷了系在車轆上的粗繩。
看到霍幼央的樣子,宗胤雙眸泛紅,但是他壓制住了內心的本能,沒有上前,頓了頓,他朝林還而去。
而林還在看到宗胤的一瞬間,就已經放棄了全部抵抗。
“是你做的。”
宗胤眼神冷漠如霜。
林還悽悽一笑,眼淚從眼眶滑落:“沒錯,是我,是我做的,你都知道了吧。”
“我這一生,從她來的那時已經開始邁向死亡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