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

    杜建明不知道。

    沒了爹以後,家裏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娘爲了把自己和弟弟養大,白天去田裏幹活,晚上還要做工到很晚,久而久之就病了。

    可是家裏沒錢,娘就一直瞞着自己咬牙硬抗,然後很當然的就走了。

    “建明,你長大了,娘已經沒辦法照顧你和弟弟,以後弟弟就要靠你照顧了。”

    當時自己是幾歲來着,好像是十三吧?

    杜建明已經記不清了。

    只是記得當時自己重重的點了頭。

    他沒辦法救娘,所以娘就死了。

    後來他也走上了爹的老路。

    雖然那些當官的說打仗是爲了保家衛國,可是杜建明卻覺得他們在說謊。

    因爲他在前線拼命廝殺時,那些當官的卻在城裏喫着大魚大肉,懷裏還抱着從來不會拿正眼瞧他的女人。

    爲什麼我做出了最好的選擇卻還要被人看不起?

    爲什麼我的同袍一個個戰死卻只能得到少得可憐的撫卹金?

    那些官老爺喫一頓飯就可以買上幾百條人命啊!

    杜建明覺得這很不公平,可他沒辦法去改變什麼,因爲他大字都不識幾個,而那些官老爺卻總能說出一些讓他無地自容的大道理。

    可能他們是對的,而我只是因爲享受的人不是自己而在嫉妒他們。

    雖然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世道一向如此。

    我們很多時候都沒有辦法,所以遇上很多事情都只能做出最好的選擇。

    現在又到了選擇的時候。

    一邊是親兄弟,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村民和老婆孩子。

    雖然很痛苦,但他必須做出選擇。

    因爲他沒有辦法!

    ******

    杜衡覺得自己好像靈魂出竅了。

    漂浮在半空中,無數光點歡快的圍着他,微風穿過身體,耳邊還能聽到鳥兒的鳴叫,眼中倒映出整個村子,一切都纖毫畢現。

    這種感受很新奇,讓他覺得有點陶醉。

    因爲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神明!

    他看到了村長在院子裏沉悶抽菸,也看到了杜建明失魂落魄的窘態。

    幾個村民圍在一起正在說笑,偶爾還能聽到自己的名字,這時候,他們的臉上都會浮現出不屑的神態。

    路邊的野狗汪汪叫着,三隻大白鵝仰着頭高傲的在村裏橫衝直撞。

    隔壁的院子裏,一個女人丟下正在漿洗的衣服,神情緊張跑向自己的院子。

    杜衡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個蜷縮着身體躲在牆腳,神情驚恐還會大喊大叫的可憐蟲。

    原來如此。

    看來我應該就是恐懼的人格了。

    所以我是真的有病。

    無藥可救的精神病。

    很正常,任誰知道自己活在虛假的世界,甚至連記憶,名字都是虛假的,沒有病也會被逼出病,生生被無窮無盡的空虛所吞噬。

    熟悉的拉扯感再次出現,杜衡又一次出現在那團黑霧面前。

    似乎是因爲脫離了身體的緣故,這一次他並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不適,而他也猜到了黑霧裏藏着什麼,所以他義無反顧的走了進去。

    黑霧看起來很是濃厚,然而杜衡剛進去就感覺到自己彷彿進入了另一片時空。

    所有的黑霧消失不見,而自己卻出現在了一座巨大的宮殿中。

    因爲沒有裝飾,所以整座大殿顯得很空蕩。

    杜衡默默走到大殿正中央,然後站住不動。

    地面突然浮現出一張巨大的八卦圖,與此同時,一道道人影出現在八卦的各個方位。

    天乾位,翩翩少年郎笑如春風。

    地坤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笑裏藏刀。

    火離位,肥胖如豬的青年擠眉弄眼。

    水坎位,瘦如骨柴生無可戀。.七

    風巽位,長髮飄飄宛若女子。

    雷震位,光頭和尚怒目圓睜。

    澤兌位,身高八尺的壯漢淚流滿面。

    山艮位,矮如冬瓜卻又狂笑不止。

    八卦開始旋轉,方位也在不停變動,八人卻盤坐在地巍然不動。

    腳下突然一空,本來堅實的地面化爲井口,井裏是無窮無盡翻滾不休的黑霧。

    當杜衡以爲自己會掉下去時,太極陰陽圖悄然無息的在腳下出現。

    杜衡扯了扯嘴角,然後咧嘴一笑。

    “花裏胡哨的還挺好看。”

    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中迴響,杜衡開始逐一審視這些人。

    這八人雖然形體特徵各不一樣,但是長相卻都和自己大同小異。

    “呵,看來我真是精神分裂。”

    杜衡望向天乾位的少年郎,深吸一口氣後問道:“天乾爲首,所以你就是最開始的我?”

    少年搖了搖頭,指着杜衡腳下的太極圖說道:“我的確是最早出現,不過現在卻是你爲首。”

    杜衡皺眉不解道:“八卦應該只有八個人,但我卻是第九個,站在太極圖上又代表什麼?”

    “現在你出現在外主導身體自然是你爲首,太極圖不代表什麼,誰想站上去都可以。”

    “我聽不懂,現在我就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鬚髮皆白的老者笑呵呵的回答道:“我們也想知道自己是什麼玩意。”

    “你閉嘴!”杜衡惡狠狠的說道:“看見你的笑容,我就渾身不舒服。”

    老者不以爲意,反而笑的更加猖狂:“因爲我是虛僞。”

    肥胖如豬的杜衡大笑道:“我是貪婪。”

    瘦如骨柴的杜衡:“我是博愛。”

    光頭和尚雙手合十:“我是憤怒。”

    長髮飄飄的杜衡:“我是空虛。”

    大高個杜衡:“我是哀傷。”

    矮冬瓜:“我是歡喜。”

    杜衡無力的捂住額頭,神經質的大笑道:“哈哈哈,我是恐懼,完了,我真是病得不輕,不過你們有人說謊,村長說的色迷心竅和悲天憫人對不上!”

    鬚髮皆白的老人笑眯眯說道:“悲天憫人說的應該說我。”

    骨瘦如柴的杜衡開口道:“我是博愛,不是色迷心竅。”

    杜衡瞥了兩人一眼,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吐槽。

    悲天憫人本來是個好詞,可搭配上虛僞就實在太虛僞了!

    可以,這真的很虛僞。

    而這個博愛...

    “我是真不明白,色迷心竅怎麼會跟博愛沾邊?”

    “因爲那些失去丈夫的寡婦很可憐,所以我要捨身喂虎,而且雨露均沾,這就是博愛。”

    杜衡目瞪口呆,只能豎起一根中指聊表敬意。

    怪不得你骨瘦如柴,原來是被掏空了,怪不得我有一個虧虛的狀態,全是你這狗東西乾的好事!

    我他麼敬你是條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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