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過年的那場大雪後,整個春季只下了一場毛毛雨,連路面塵土都沒打溼。

    而四月五日立夏以來近兩個月,一滴雨未落。

    桐城所有的人都在盼望下雨,盼望以往夏季時烏雲密佈電閃雷鳴的狂風暴雨,可頭頂上的天遼闊無際,別說烏雲了,連白雲也看不到幾朵。

    山上野菜野草逐漸發黃枯萎蜷曲,土地乾裂,冷家前面的那條小河已經幹竭龜裂,河中無勺水。

    太陽每日高懸天空,放出刺眼炙熱的光,空氣乾燥到鼻腔嗓子嘴脣皮膚哪哪都缺水。

    溫暖暖和冷晨冷天三人早起洗漱的水早已經不往外倒了,而是灑到房間地面上,增加一些空氣溼度,哪怕效果微乎其微。

    “小弟,開門。”

    溫暖暖聽到冷雲快步跑向院子門的聲響後,先倒了碗涼茶端出房間。

    屋外陽光依然火辣辣的,亮的晃眼,身形已經頗爲壯碩的冷天拉着馬匹繮繩進來,被炙熱太陽長時間照射後的黝黑臉龐上,汗珠子大顆大顆滾落。

    “嫂子。”冷天恭敬喊道。

    溫暖暖看着大弟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顧不得打聽城裏情況,心疼道:“先喝水。”

    冷天接過涼茶,大口的咕嚕咕嚕灌下。

    待安置好馬匹的冷雲過來後,三人坐到堂屋長板凳上,等冷天講桐城內外如今情況。

    冷天拿袖子擦了下臉上的汗,神色透着焦急:“哪哪都是人!不止我們桐城一處受災,周邊的義陽郡、山陽郡比我們這乾旱更嚴重,兩郡逃難的人大批大批涌入桐城,現在桐城內外亂的很!”

    “現在就有逃難的了?玉米慄米不是纔剛開始抽穗麼,他們不等等?”冷雲小臉上也染上焦慮,急迫的追問。

    冷天搖頭:“他們等不了,我們這兒還在抽穗,他們那早乾死了!

    據說那兩個郡河水竭、井水涸、野無青草、土地龜裂千里,不得已整村整村的人拖家帶口帶着全部家當逃了出來。”

    溫暖暖聽的心往下沉,河水竭井水涸野無青草、土地龜裂千里不就是桐城接下來的慘狀麼,準確的說現在已經開始了!

    原來井裏的水能打滿桶,後來只能打起來半桶,如今只能打起來淺淺的桶底一層,再幹旱下去,井裏的水怕也是要乾透的。

    無水,該有多絕望。

    “見到你大哥了沒?書院用水怎麼樣?他怎麼說?”溫暖暖眉頭皺起,挑重點問道。

    他們仨在家還好,存了足夠的喫食,喫喝不擔心。

    冷霄和冷晨可還在外面,一家人不在一起,總歸不放心。

    “見到了!書院目前還有喫的水,大哥叮囑我們關好門窗,夜晚警醒些,說災民雖現在往城裏涌,但就怕小波的流民竄到我們這兒來,現在也沒幾個地方是安全的了。”

    是啊,周邊幾個郡全受災,去哪都一樣危險,災民流民暴亂隨時會發生。

    溫暖暖記憶裏華國曆史上最嚴重的旱災持續了七年,而且基本上是以北旱南澇的形式出現,伴隨而來的還有饑荒、瘟疫和人禍。

    大災後有大疫,逃離是對的。

    只是這逃離的路上,太過艱難困苦。

    幸好她有冰箱在,之前存了滿滿的食物和不少水,不然以這看不到盡頭的乾旱程度,生活在這裏太讓人絕望。

    別的不說,每天去哪弄到身體必需的水和食物就要耗費所有的精力。

    “大哥說秦老夫子定了六月初六拜文昌帝君和魁星,六月初八去衙門開出趕考要用的‘浮票’和我們幾人的路引,到時和戶籍一併帶着,早些出發去汝州!”冷天想說這秦老夫子也太不知變通,這都啥情況了,你拜就拜好了,還挑啥日子,趕緊的弄完了早些出發不就得了!

    可他不敢說,秦老夫子可是桐城趕考所有學子的結保者,沒有他簽字擔保,‘浮票’無法被認可。

    “好,早些去安心。”溫暖暖贊同早去。

    ‘浮票’估計相當於她那的准考證,不然冷霄何苦一直等着。

    這已經比他們之前預計的日期早了二十多天,算好的了。

    汝州畢竟是中州的省會,治安和後勤保障自然比桐城好些,溫暖暖現在只憂心冷晨,他還獨自一人在城裏呢!

    “那二弟”

    話音未落,院子外響起敲門聲。

    “冷家的,在不?”

    “是朱大娘!”三人對看了一眼後,冷雲快跑過去打開院門。

    進來的不止朱大娘,還有江嬸子,溫暖暖和冷天連忙站起讓座,冷雲倒了兩小杯涼白開端了上來。

    朱大娘江嬸子倒了謝後,端起杯來小口小口的抿,現在水可是個金貴東西,家裏的水每人每天只有一杯,多的沒有。

    江嬸子潤了潤乾燥的嗓子道:“冷家的,你要的幾套紗布褂子做好了,我和朱大娘一併拿來,順帶和你們說個事。”

    “嬸子你說,我聽着。”溫暖暖接過兩人手上的八套紗布褂子,笑盈盈的答話。

    “村長決定再等十日,若還是下不來雨,地裏莊稼也活不成了,六月十二早上出發。

    我們整村到時一起逃難,這一路上災民多,是非多,衝突爭搶肯定也少不了,村長的意思是讓我倆和你家說說,雖然冷家是後來的,但若是想和我們村民一起,路上有個照應,也是可以的。”江嬸子臉上的皺紋和白頭髮比年前多了不少,自進來後眉頭就沒鬆開來。

    其實村長說的哪有這麼客氣,村民也有一小部分不同意,尤其以汪家爲最。

    反對的理由無非是冷家有三個小子,還有一個婦人,能頂事的只有冷霄一個,帶着他們一家是個拖累,路上只有他們照顧冷家,卻指望不上冷家。

    她和江嬸子兩家倒不這麼認爲,冷家是說過馬車用的話要銀兩,可也是明明白白說清楚的,不偷不搶不佔便宜,也不讓別人佔他們便宜而已,這不比汪家的強多了?!

    可村長認爲汪家是村裏人,冷家是外來的,要想路上受他們照應,就必須付出些什麼。

    譬如,那兩匹一看就很健壯的馬,必須拿出來大家一起用。

    村長的意圖很明顯了。

    可這話,她和朱大娘如何說的出口。

    只能先問問冷家的是什麼意見,若是打算一起就開口,若是根本沒打算一起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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