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骨節修長佈滿疤痕的手掌，輕柔撥弄木盆裏的清水，緩緩又細緻的潑在溫暖暖腳丫上。
如他所說，水溫微燙，但在這寒冬夜晚，格外舒適偎貼。
這個人，做事一向如此，哪怕最微末細節的小事，也格外的精細周到。
可一向細緻周到的他，硬是到現在也沒回復她的問話。
溫暖暖終於確定，此時此刻的冷霄和平時的他大不相同。
“剛剛心情還很好呀，怎麼才一會會，心情就不好啦？和我說說唄。”
半蹲着的少年渾身一僵，搖曳昏沉的燭火中，他的神色更加看不真切。
半晌，傳來低沉的悶悶聲音：“沒有。”
溫暖暖纔不信，追問道：怎麼可能？是不是我哪句話說的不好？”
冷霄這次倒回答的很快速：“是我的原因，性子不好，陰晴不定，和暖暖無關。”
話一說完，少年頭低垂的更加厲害。
像只被拋棄的狗狗似的，可憐又無助，溫暖暖內心默默的嘆氣，怎麼就看不得他自我否定呢？軟軟的給予肯定：“沒有呀，我覺得你很好。”
“真的？”
仍然是不確定的問句，不過這問句中帶上了一絲欣喜，溫暖暖再接再厲：“嗯，能告訴我怎麼了麼？”
又是一段寂靜無聲，一直到水微涼，冷霄利落的扯來棉布巾，替她細細的擦乾每一處水跡。
溫暖暖又想嘆氣了，明明心裏裝着事，還可能是因她而起的事，連話都不想回答，卻仍然極爲認真的做對她好的事！
這樣的冷霄，彆扭中透出可愛來。
遲疑了好一會，冷霄目光落在面前細膩瑩潤的腳丫子上，喉結滾動：“暖暖說那番話不是你本意，是不是就不作數了？”
“作數作數！雖然是我誤解了，但結果不改！”好不容易聽到冷霄迴應了，溫暖暖急急忙忙應道。
隨後爲表決心，補充道：“語如覆水，既出無回！”
冷霄眉目緩緩的、不確定的舒展開來，薄脣剋制的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溫暖暖鬆了口氣，哄人果然是個累人的活！
尤其是心思敏感複雜，嘴緊的跟蚌蚌似的冷霄。
什麼都要靠自己猜或者一點點回想，別人有啥不愉快的痛痛快快吵一場，她倒好，跟破案似的，案情回放、細節回顧、分析要點......一個不慎，得，努力白費！
她忍不住叮囑：“你想事情往好的一方面、積極樂觀的一方面想呀，我明明是在和你解釋，怕你誤解我。”
“是我不對。”冷霄眉眼低垂，嗓音沙啞的認錯。
溫暖暖愣住：“哎呀，不是說對錯的問題！”她只是不想他想偏了難受。
“其實你想想，你長相好、身體好，已有功名在身、前途無量，三個弟弟個頂個的能幹，以後要什麼有什麼！還有甚好怕的有甚不放心的？”
以後別說想做他夫人的女子前赴後繼有如過江之鯽，就是爲妾爲婢的貌美女子亦有很多，他在不自信什麼？
冷霄擡眸定定的注視眼前眉眼生動的人兒好一會，艱難的道：“沒有。”
他最怕最不放心的不就在眼前麼。
溫暖暖對於這個回答很滿意，喜笑顏開的道：“對嘛，你要對你自己自信些！想一想我離開了你，哪裏還能找出一個比你對我好的？而你這麼好，還怕找不到好的嗎？”
“嗯，我會更好，暖暖不離開我。”冷霄眸光沉沉，定定的回道。
溫暖暖：......總感覺劇本拿反了。
有着天人之姿、大好前途、風光無限人生的冷霄，她總覺得不應該是卑微姿態的人！這哪裏像以後手握天下權的首輔大人？
慢慢來吧，說不定後面就好了。
不是說紅氣養人麼，等進入官場步步亨通，權力、勢力、財力加持，到時別說卑微了，就怕狂妄到找不着邊！
她還是不要太操心冷霄了，畢竟他的未來好到無人能及！
好好掙銀子以及開藥鋪做藥丸對她來說纔是正事。
*
大年初一
溫暖暖必須得起早，還得洗漱收拾好，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位上。
因爲林山之前來彙報過，大年初一的風俗習慣是各家各戶要來給主家拜年。
這新年頭一次，怎麼也不能讓莊子上的人等啊。
一進的廣亮大門和二進的垂花門早早的打開了，冷霄和溫暖暖坐在大廳主位上，三小隻依次站在溫暖暖身側——這看起來有些不均衡。
不過三小隻和冷霄都沒意見，溫暖暖也就默認了這種站位。
三小隻身旁擺放着兩大簍回禮，是他們提前準備好的，很簡單的兩種禮物。
一種是用油紙包好的兩斤裝紅糖，十八份，莊子上十八戶人家每戶一份，紅糖對於他們家來說不貴，對於莊子上人家來說是捨不得買卻很實用的食物。
哪怕每戶都是超過十人的大家人口，一包兩斤裝的紅糖夠他們喫一年還有剩餘，當然，這是節省了又節省的情況下。
另一種是用油紙包好的糖球，小小份的，大概也就拳頭大小吧，不過有六十七份之多！
這是爲莊子上的孩童準備的新年禮物。
其實十二歲以下的孩童不到三十個，不過這邊有個傳統，認爲沒有成婚的人，和小孩子一樣，也發拜年禮物，所以一併多準備了些。
這些糖球還是在汝州冷霄高中榜首時，那裏的官員、地方大族、商人送的禮物，一路上拆了六七筐出來。
上一次莊子上婦人送見面禮時，作爲回禮用了一筐，還剩六筐，今天這用了一筐還有五大筐！
只能說，那些官員、地方大族和商人太捨得了！
糖球只是其中一樣，還有點心、布料、玉石首飾......當然沒法和凌遙華流光送的禮物比價值，但人家剩在數量多啊！
多到用筐來當作計量單位。
幸好他們家喫食足夠，且還有多多的剩餘，將這些用來作爲回禮方便好看省事省錢，一舉數得呀。
遠遠見到第一批進來的人家，溫暖暖立馬正襟危坐起來。
“林山攜一家老小，叩請主子、夫人萬福金安、三位小主子金安，恭祝新春大喜大福、榮貴平安！”林老爹領着一家人進來，在大廳裏磕頭拜下，揚聲恭敬祝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