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兩旁屋舍處傳來越來越多的說話聲。
屋子裏的人翻了個身,準備繼續入睡,就聽到外面哐哐敲門的聲音,伴隨着趙大娘大嗓門盡職盡責的喊道:“醒醒、各位醒醒,該起了!起來洗洗喫早飯,不能耽誤出門馱貨的時辰哈。”
得,睡是睡不成了。
一羣年輕侍衛翻身爬起,找出尋常服飾換上,口中抱怨不停:“這也太早了點。”
“粗磚地面真不是人睡的,我現在渾身不適。”
“還說呢!那火熄滅了後,我冷的直打擺子,幸好這是三月了,要是數九寒天時節,還不得活活凍死?!”
其他人打趣:“放心好啦,凍不死的,真到那時候,我們這羣人肯定要劃分人手值夜燒火的!活人哪能讓尿憋死?這話雖糙但有道理!”
“切,有啥道理,粗俗!”
吵鬧過後,有敏感之人提出:“你們說,不會到數九寒天的時候,我們還在這吧?”
屋子裏聽到的人一下子沉默了,面色沉重到一言不發。
是啊,不會那時候還在這兒吧?
可是三皇子肯定是知曉什麼的,就算不知道,有哪個主家會用別人給的人?即使用,也不會成爲心腹吧。
三皇子不帶他們走的話,他們就將一直留在這個莊子,做着粗鄙繁雜勞累的農活,喫着糙到不能再糙的飯食。
可三皇子爲何要帶他們走?他們是皇后賞賜的人,打不得罵不得傷害不得,但是卻能幹活!
留在這兒,幹着繁重的農活,確實沒有打罵也沒有傷害,自不會有人提意見,何苦再帶回王府上礙眼呢。
想通這一層的少許侍衛們,猶如一桶冷水從頭澆灌下來,整個身體泛着寒顫入骨的冰冷.....
其他不敏銳的侍衛們有序的穿戴好衣衫,出門一看,莊子裏時不時已有人影向大門外走去。
大鐵鍋前正熟練烙餅子的趙大娘轉頭,爽朗的笑着招呼:“粥熬好了,餅子也炕好了,各位快趁熱吃了哈,待會冷天主子就要過來了。
負責建屋子的李老爹我早早的就看到朝着莊子後門走去,這會子怕是已經在荒地上等着各位哩。”
“這麼早?”還有犯困的侍衛,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道。
“哎呀,各位不像僕人,倒像是爺了,這都什麼時辰了?哪裏早了。
看看莊子裏除了孩童,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哪個沒起來幹活?就連主家的幾位爺也起了呢,各自做着各自的事。”趙大娘手上動作不停,頭也沒擡的大嗓門回話。
她可沒撒謊!
除了夫人愛睡懶覺,起的稍稍晚一些,四位主子那可是天矇矇亮時就起了,燒熱水洗漱、熬粥、熱饅頭包子......哪樣不是他們自己弄?
弄好了看書的看書,打拳的打拳,對賬本的對賬本,沒一個是閒閒浪費日子的。
至於夫人,那可是唯一的夫人,眼前的人哪裏能和夫人相提並論呢!
不過,也確實如此。
他們說到底也是下人,甚至還不如莊子上的人。
因爲莊子上人的主家不會動不動砍他們頭、或者罪及家人,但是皇家的下人則會!
不止殃及家人,說不定還會連累族人!
衆人渾身一激靈,也不等趙大娘盛粥端餅子,自發的拿着粗陶盆,安靜有序的排隊舀粥。
趙大娘只覺得這些人真有禮貌!
果然大戶人家出來的就是不同啊,夫人孃家、溫公子的奴僕真是有教養。
嗯,她對他們也很不錯,還特意給他們增加了營養咧。
老十喝了一大口大碴子粥,噗呲一口全部噴了出來,隨後嗆咳的驚天動地。
趙大娘慌忙跑進來,“怎麼了怎麼了?鐵桶裏有水,快舀些喝了壓一壓!”
深吸一口氣,老十壓下亂竄的火氣,恨聲問道:“這粥也太鹹了!”
昨晚的湯太淡,今早的粥又如此鹹,這趙大娘是故意找他們碴?
“正常啊,鹹了好啊,我特意給你們多放了兩大勺鹽,話說這還得感激你們主子,要不是溫公子昨天運來多多的鹽巴,哪裏捨得這麼用?
昨天晚上要睡覺不用幹活,所以湯裏無需太多鹽,能省就省一點嘛,但我想着你們今天出門的出門、幹體力活的幹體力活,不喫鹽哪有力氣幹活?就多加了一些。”趙大娘一副‘你們別太感謝我’的表情。
其他人:......農戶人家確實一直認爲要喫鹽纔有力氣,對於她們來說,鹽是金貴東西,輕易捨不得放。
老十不再吭聲,別人做的是對的,他再吵鬧下去,一旦不放鹽了,他們這一大羣人還不得恨死他?況且鹽少了如何下力氣幹活。
況且經過這兩頓飯食,他也明白了過來,以往的經驗、認知,在這兒統統無用武之地!
他們認爲住的奇差無比,莊子上的人不認爲!甚至覺得屋子是磚瓦房、地方大,乾淨又敞亮。
他們覺得喫的豬狗不如,但莊子上的人還羨慕,說有肉有蛋還放了少許白麪。
他們認爲不該幹活或者不該幹這麼多這麼重的活,但是在莊子上人的眼裏,只要是下人就沒有不幹活的理!甚至認爲給他們分派了輕巧活,是對他們的特別照顧。
環境不同,人的想法也不同,他們引以爲傲的地位、尊崇、靠山,在這兒都是不值一提抑或提了也沒丁點用的東西。
他們的人生,難道已經完了嗎......
待到一路顛簸,無暇喫飯時,待到揮汗如雨挖地基時,許許多多的人方纔反應過來,原來還沒有完。
還得幹活!
又苦又累數不完的活!
多數人轉念一想,沒事!莊子上的普通農戶都能扛得住,他們也能扛得住,只要熬過這段時日,回到京城,有皇后娘娘罩着,依然是風生水起的快活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