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喫着外賣、看着直播,腦子裏卻嗡地一聲傳來劇痛——
失去意識前,宿諫容想的是今天的穿搭視頻還差10沒傳好。
阿貓的屎還沒有鏟,新鮮的水還沒有換。
再次睜開眼睛:宿諫容發現自己身穿一件白地緦麻直襟長衣,披髮無褲只着衳,手腳都串着碗口粗的大鐵索。
衆所周知,凶服有五:一曰斬衰、二月齊衰、三曰大功、四曰小功而五名緦麻。
大鐵索延伸到兩側的牆壁中,牆壁上遍佈劍痕和血跡,牆角還有一堆骷髏。
宿諫容:“……”
抖了抖袖子,宿諫容眯着眼睛緩緩起身:圓拱形的石牢依山而建,高約四五尺。一側是清泉,另一側則爲鐵柵欄。鐵柵欄外是深不見底的山谷,還有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木棧道。棧道蜿蜒而上,隱約透出崖頂一片被月光照耀的黑色殿宇。
宿諫容觀察了半晌,闔眸沉吟。
原身大腦中的記憶混亂一片,總見驚鴻掠影、劍光陣陣。
這位大佬與他同姓同名,卻明顯過着刀頭舔血的日子——今日比武、明日殺人,持長劍一柄,縱橫武林之內。
宿諫容斜倚在鐵柵欄上,從這一堆紛亂的記憶中提取了兩點關鍵信息:
一、此處是魔教石牢,位於魔教玄武崖下;
二、原身是個絕世高手,遭人暗算失憶,纔會被羈押此處。
宿諫容捏了捏眉心,心道這老天爺還真有意思,別人穿越都有劇情繫統金手指,他穿越卻只得到了:
凶服、鐵索、骷髏頭,血跡、劍痕,以及角落倆餿饅頭。
夜風淅瑟,吹起宿諫容身上的緦麻服。直襟長衣沒有腰帶扎束,一雙長腿直接外露。
宿容面無表情地攏了攏衣襬:衳,最貼身物也。換言之,就是內褲。
即便古代的內褲比現代長上許多,制式也不相同,但——披頭散髮穿喪服,還只穿一條內褲。
……這可真是百萬粉絲穿搭美妝博主前所未有的恥辱。
突然,崖壁上傳來由遠及近的蛩蛩足音。片刻後,一個男人端着托盤出現在鐵柵欄後。
宿諫容後退一步,戒備地看過去,但見蒼茫月色下,出現了一個約莫二十上下的男子。此人披髮無須,身穿黑色左衽斜領長衫,腳踏赤紅雲紋皁靴。天不冷,他卻外罩一條紫貂裘毛領閃緞大氅。那加了貝母片的緞面,在月光照耀下閃爍着如同夜色霓虹般豔麗的光。
宿諫容:“……”
其實來人骨相極佳,身量比例也很協調,但這一套“五彩斑斕的黑”,着實辣傷了宿諫容的眼睛。
那人見宿諫容沉默,也微微皺眉,他抿了抿嘴,似乎在猶豫着想說什麼,偏他這一抿嘴,蜿蜒在脣線上的黑紫色口脂染開,登時成了一副“身中劇毒、命不久矣”的樣子。
宿諫容:……
來人眼簾上,有兩抹斜飛入鬢的紅色眼紋,眉峯上也不知塗了什麼,黑得發紫、長若毛蟲,活像韓式半永久的紋眉事故。
宿諫容不忍卒視,狠狠地閉上了眼眸。
看得出來,這人的五官本來生得不錯:狹長鳳眸、挺翹鼻樑,脣緣弓飽滿、下顎線分明。
宿諫容實在不懂——好好的人,爲何非要“靠眼妝黑化”。
“之前與您有齟齬的前任教主已被我打落深谷。”
“素聞前輩武功卓絕、劍法博採衆家之長,堪謂‘行走的活劍譜’。”
“在下醉心劍道,特來此地,想向前輩討教。”
魔教教主?
宿諫容睜眼,不動聲色地將這教主上下一番打量。
而後,他學着原身的口吻開口、高深莫測道:“……進來說話。”
教主似是沒想到他會答應,繼而,面上露出喜色,繞過鐵柵欄開門進入石牢中。
宿諫容暗中握緊手中的大鐵索,瞅準時機將人絆住。教主眼中精光陡現,“嗖”地一聲拔劍刺向宿諫容。簌簌劍風,激起了這具身體的本能。三招五下,宿諫容很快就掌握了原身的內力和劍術。
他平日裏爲了做穿搭,健身從未落下。加之從小跟父親習武,這會兒是以手中的鐵索爲鞭、倒也應對從容。
石牢內水光瀲灩,月光映照劍影無數。端得是銀鉤鐵畫、劍光霍霍——兩人拆了數百招,宿諫容因距離靠近,反而更看清了這位魔教教主所穿之衣物:
墨色細麻不縫邊,長衫左衽斜領。
——這不就妥妥的墨衰絰。
須知左右衽之爭古已有之,其中有一種說法喚“壽衣用左、不加樞紐”。而那墨衰絰,則是先秦時的一種黑色喪服。
恰巧這時候,那位教主大人持劍鋒急至。宿諫容錯身閃躲、順手一把扯下他身上披着的毛領大氅——大夏天的穿貂裘,不嫌熱?
被扯掉了閃緞大氅的魔教教主終於回過味來,他頂着一臉紅紅黑黑的油彩,猶疑道:“前輩何故脫我衣服?”
宿諫容:“……不檢點,像服喪。”
教主:“?”
宿諫容:“還有你這眼影可真難看。”
教主:“???”
宿諫容:“我給你稍微改一……臥槽?你捆我做什麼?!”
魔教教主也不知開了什麼機關,宿諫容只覺手腳上的鐵索收束。他整個人被狠狠地拽起來,“大”字型地吊到了半空中:雙手高束,沒有攏緊的長衣散開來,露出宿諫容只着衳的結實長腿。
宿諫容:“……”
魔教教主後退幾步:“沒想到……走火入魔還喜脫人衣服。”
宿諫容:“……”
教主:“前輩你好,前輩再見。”
宿諫容:“……啊不是,你先放我下來!”
魔教教主不理他,只撿起地上的大氅,火燒屁股般飛快離去。等這抹“五彩斑斕的黑”完全消失,石牢的機關這才緩緩鬆動。
宿諫容:……
魔教教主一溜小跑,披着大氅回到玄武崖上的殿宇中。殿內有一面一人高的銅鏡,他蹙眉看向鏡中:黑衣黑髮紅眼影,墨脣墨眉紫披風——自古以來的魔教教主都這麼穿。
教主抿了抿嘴,只當宿諫容入魔在胡說。
又過了幾日,作爲一介劍癡的教主還是抵不住精妙劍法的誘惑,他重新揣上了一瓶美酒並二斤燒牛肉,沿着棧道又摸入石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