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這時也亮了。
就見對方轉身消失,如同來時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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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佈施最後一日,衆仙門聚集論道。
顧廷從客棧房間裏出來時,看向付煥的房門。
付煥的房門這時打開,出來就和顧廷的視線撞在一起。
“嗯?怎麼了,師弟。”付煥問道。
顧廷回想起付煥和方恆紹極爲相似的筆跡,還有昨夜方恆紹的黑紋面具斗篷裝束。
顧廷搖下頭:“沒事。”
付煥去到他身邊:“走吧,召集弟子去道場。”
路上,顧廷目光掃視付煥的身高和身形。
……他依舊覺得和掌門師兄很像。
可是顧廷認識了付煥幾百年,他以爲他很清楚付煥的爲人。
昨夜那人是掌門師兄嗎……
道場很大,仙門百家集聚,人山人海。
御引宗的人最早到達的道場,他們把昨夜禾白成操控吸魂蝶之事告知衆修士。
與此同時,禾白成背後還有一名修爲不可估量之人,但那人的身份不得而知。
“此事非同小可,每一仙門應當派出部分人手,搜尋禾白成以及暗中協助他的那人。”
其中一名仙家掌門提議,衆人皆是贊同。
由於禾白成背後之人修爲甚高,於是所有仙門都點名了自家長老和高階弟子,準備去進行搜尋。
論道的日程因此被打亂,接下來的論道尚未確定該如何安排,他們讓選定的修士們先趕緊去搜尋。
豈料就修士們將要離開的時刻,駭人的一幕突然出現——
周圍上下環境忽而閃了閃,然後,在場所有人的眼前,都出現了自己!
顧廷驟然一怔。
南宮微宸亦然。
衆人望着眼前的場景,瞧見裏面走出了一模一樣的自己。
他們左手召出本命劍,朝原身走去,只見他們要殺了那個與他模樣相同的人。
道場裏的人數激增,翻倍的數量擁擠在一起。
南宮微宸陡然腦海裏閃過斷眉、還有那些乾屍——
他又看向朝自己走來的左手持劍的人……
原來如此。
“他們是鏡像的。”南宮微宸說道。
顧廷蹙眉環視周圍的場景,鏡像人一個個照着修士的樣子走了出來,大多左手拿着劍,少數執劍的是右手。
“這場景……”顧廷喃喃道。
“彷彿一面鏡。”南宮微宸道。
周圍的場景與現實無異,花草樹木,房屋建築皆逼真至極。
可此時此刻衆人站在場景裏,彷彿被一面鏡所照,眼前一幕即是自己。
而面前自己的形態與自己相反,猶如鏡中人。
在衆人還未弄明白情況的時刻,鏡面人當即持劍斬向自己——
現場頓時混亂。
道場裏的人數翻上一倍,擁擠不堪,所有修士陷入與“自己”廝殺的困境。
道場的高臺上走出一人,那人素白長袍,面帶掐絲淺白麪具。
禾白成站在高臺上。
他觀賞自己的佈置,大致計算了下在場人數。
一切都在計劃中進行。
就快了……
他的生魂血陣就要大成。
南宮微宸在與“自己”廝殺之餘,眸光撇見高臺上的禾白成,便知這定是禾白成所設計的。
眼前是如鏡般的陣、還有鏡面人。
南宮微宸一邊與“自己”打鬥,一邊給顧廷神識傳訊:「師尊可知這是什麼陣法?」
顧廷那邊也陷入困境,與“自己”劍劍相殺:「不知,我沒見過。」
南宮微宸和顧廷已是在衆仙門百家裏修爲最高強者,顧廷作爲九寒仙尊更是博覽各類典籍書卷,知曉許多偏門雜術,勝過衆修士。但現在,眼前這陣法,卻是南宮微宸和顧廷都不曾見過的。
南宮微宸想要躍身去高臺上挾持禾白成。
禾白成掐絲淺白麪具下的眼珠轉動,留意到南宮微宸的動靜。
但禾白成並沒害怕,因爲他知道南宮微宸上不來的。
果不其然,正當南宮微宸要翻身躍上高臺,鏡面的他就執劍朝他的命門刺去——南宮微宸轉身連忙抵擋——
猛烈的靈力衝出一道巨渦!
禾白成所在的高臺就在南宮微宸身後,因着離得近,縱然道場現在混亂不堪廝殺一片,他的嗓音也能使南宮微宸聽見。
“我也不想這樣的。”禾白成真摯地說道。
禾白成望向道場裏的萬千修士,所有的修士都在和“自己”廝殺。
“可是我不得不這麼做。”禾白成道。
禾白成道:“這叫水鏡陣,我研究了近千年,才終於自創出的陣法。”
禾白成的嗓音很平靜,像臨近死亡時的心如止水,淡然坦然。
“凡被水鏡照到的人,都會生出另一個自己。”
“那個‘自己’會想從虛假的鏡面進入真實的世界,成爲真實存在的人,去替代原身。”
“但是真正的自己肯定不願被替代。”
“只有二選一。兩者死一個。”
然而這又是問題的關鍵。
“由於那是鏡中的自己,所以和真實的自己是實力相當的。”
“但是你不得不去廝殺抵抗,因爲只要你稍微懈怠,便會被‘自己’得勢所殺,而鏡面的你也是這麼想的,這將會是一道死循環,兩者分不出勝負。”
“所以,大家最終的結局大抵就是:先耗盡靈力,最後……”
大家再也用不出靈力去抵擋、或施法的時候。
“我會用吸魂蝶送你們最後一程。”
禾白成講完了水鏡陣的原理。
道場裏的劍刃打殺的擊撞聲響徹天際。
“希望你們不要怨我。”禾白成道:“你們是在爲人界的未來、天下蒼生而犧牲。”
“我對不起你們,但同時心裏也是萬分感激的,謝謝你們。”
南宮微宸覺得禾白成精神有問題。
他在想辦法如何剷除鏡面的自己,現在他被“自己”束縛住,明明禾白成就在不遠處,卻無法脫身去制止這人。
在場的所有修士也都是如此想的,仙家門派的掌門、長老、弟子……
可是不論修爲高低強弱,就是和鏡面的自己分不出高下,劍法一樣,靈力一樣,招術也都一模一樣。
南宮微宸和顧廷嘗試反套路出招,卻被對面的自己給識破。
……就連自己的思考方式,也別無二致。
顧廷在廝殺期間給南宮微宸神識傳訊:「我們一起想個辦法。」
南宮微宸:「你去阻止禾白成,這裏我來替你擋。」
顧廷心下一頓,「不行。」
南宮微宸的鏡面人與南宮微宸實力相當,倘若南宮微宸同時再替他擋下他的鏡面人,會扛不住的。
顧廷:「這個辦法不……」
南宮微宸擋下來自顧廷鏡面人使出的一招,傳訊道:「可以拖一陣,你快去快回。」
情況緊急,目前沒有別的辦法,顧廷:「你千萬小心。」
然後他轉身翻向高臺——
禾白成面前剎時出現顧廷,他一嚇,當即要抵擋,可是顧廷的實力強大到他接不下兩招。
禾白成心下暗罵。
他暗道昨夜那人不是要幫他的嗎……!現在人呢!!
劍刃抵在禾白成的脖頸側,顧廷道:“立刻撤掉陣法。”
禾白成咬牙,他眼睛裏布上了血絲,突然氣極反笑:“這麼告訴你吧,我不怕死。還有,陣法啓動後便沒有回頭路。”
禾白成:“這千年來我經常動搖,爲了防止自己反悔,故而我在自創陣法時只創瞭如何去啓動。”
顧廷道:“什麼。”
禾白成盯着顧廷,一字一頓道:“我只知如何啓動,不知如何撤掉陣法。”
“所以……”禾白成放慢語調,說道:“你們在場的大部分人,都得死。”
“……”顧廷握住劍柄的手攥緊。
“爲何要置我們於死地,還有整座臨溪城裏外十九萬名百姓,爲何抽乾他們魂魄!”
禾白成面具之下的眼睛顫動了下。
因他眼睛裏都是紅血絲,此刻竟看不出究竟是因何而紅。
禾白成望着顧廷,選擇沉默,後來他不禁說了句:“你不會懂的。”
顧廷和禾白成面對面,對峙着。近距離的時刻,顧廷促而蹙眉,他心下再次生出禾白成的熟悉之感。
顧廷盯着禾白成的面具:“你是誰。”
禾白成一頓,過了會兒他淡笑了下:“禾白成。”
顧廷:“你不是。”
禾白成驀地怔然抖了一下。
他強裝鎮定,卻遮掩不住他的情緒。
禾白成被鉗制得無法動彈。
顧廷盯着禾白成的面具,覺得面具之下的眼睛,越看越覺得實在熟悉。
他擡手朝禾白成的面具伸手而去——
面具之下,禾白成忽然慌張,他的眼睛睜大了,在顧廷的手指就要碰上他面具的時刻——他突然轉動眼球看向高臺之下廝殺的人羣,快速說道:
“看看高臺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