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的春節格外熱鬧一些,林老太太倒是喫上了新年的餃子,可到底沒熬過正月。
一直照顧她的陸嬸說,那天夜裏三點,她起來照顧老太太起夜,結果喊了好幾聲都沒醒,打開燈一看,人已經走了,臉上表情挺平靜,算是一點兒罪都沒遭。
說起來,林老太太這人其實一輩子也沒遭過罪,她也是旗人,窮旗人家的姑娘雖然算不上金貴,可也沒有受委屈,也是父母寵着長大的,後來嫁給林老太爺,更是過上了好日子,即便丈夫去世後,也還是能有空房子賃出去,最起碼喫穿是不愁的。
臨到老了,大兒子又從美國回來了。
這天,林二爺從外頭回來,黃翠芬給他倒了一杯茶,嘆了口氣說,“老太太也怪不容易的,攤在炕上的滋味不好受!”
別看她說的挺像那麼回事兒的,其實,林老太太沒了,她心裏特高興,一點都不難過,可明面上還是要裝一裝的。
果然,林二爺嘆了口氣,說,“可不是不容易,那些年,咱們養了四個孩子,家裏也是拮据的不行,過年過節,都很少給老太太買包點心喫。”
窮人的中秋節,壓根兒喫不上月餅,不但貴,還特別難買,過年也就給老太太送一碗餃子就完了。
黃翠芬可不想總提那煩人的死老婆子,自打她和林二爺結了婚,都這麼多年了,林老太太玫沒給過一個好臉兒,她笑着問,“二爺,你餓不餓,昨兒包的餛飩還有呢,我先給你煮一碗?”
如今都興火葬,老太太的骨灰盒原本是寄放在殯儀館了,可也不能總放在骨灰堂,那樣不是事兒。
可如今這墓地,價格是這不便宜,動輒都要好幾千了,爲了這個,林二爺和林大伯跑了兩三天,今兒也是,一大早就出去了,看來看去,還是選在了八寶山人民公墓,學了個角落,不太到一平方,要價三千五。
林大伯已經交上錢了,等挑個日子放進去就行了。
林二爺歲數也不小了,跑了大半天的確累了也餓了,不過,他看了看座鐘,說,“這都四點多了,我先喫口點心對付着,等晚上咱們一起喫吧。”
“過會兒我出去買個豬耳朵,和黃瓜拌一拌,就着小餛飩喫舒坦。”
黃翠芬笑了笑,“成。”
現在她不去包子鋪幹活兒了,一來是去了受累不說,還總受閨女和女婿的白眼,連帶着僱的店員都敢擠兌她,二來,她也六十多的人了,以前忙一天睡一晚上就好了,現在不成,腰痠背疼不說,還心慌呢。
也就算了。
反正現在她手裏還有幾萬塊錢,她和林二爺也都有退休工資,還有宇強每個月給她一百,頂夠花的了,老兩口的小日子過得特別滋潤。
五點來鍾,林二爺去買了豬耳朵,黃翠芬喜歡喫棗餑餑,黃米麪的,也在點心鋪子裏買了兩個,預備明早喫。
他拎着東西高高興興的回到家,孫女也放學了,小姑娘拎着一包炸雞來的,吃了一大碗餛飩之後,回廂房寫作業去了。
黃翠芬笑着問,“二爺,咱喝兩盅?”
林二爺也笑了笑,“成。”
如今買了墓地,單等着把老太太的骨灰盒下葬了,後事就算是辦完了,黃翠芬一忍再忍,現在忍不住了,問,“二爺,柳葉衚衕那邊的房子,大哥說了沒,怎麼着啊?”
那破地方,比別處都窪,即便是院子裏墊高了,衚衕裏可沒有,一到下雨天,整個衚衕裏都是水,可甭提了。
他滋溜一下喝乾杯子裏的酒,說,“大哥還沒說,不過,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兒嗎,指定要賣了,要不然,留着誰過去住啊?”
“賃出去,也賃不了幾個錢。”
黃翠芬也是這麼琢磨的,她如今閒得發慌,不但琢磨了,還找了中人問了呢,人家說了,東城西城的房子瘋漲,南城的房子便宜還沒人要,尤其柳葉衚衕那附近的,可要真是獨門獨院,即便巴掌大,那也能賣上三四十萬。
這讓她有些喜出望外。
即便只賣上三十萬,那也能分十五萬呢,她都打算好了,這筆錢一拿到手,就趕緊的存銀行,額外再喫一份利息多舒坦啊。
如今看來,前幾年雨珍說得挺對,到底是大幹部大領導,知道的事情多,眼光也準,說實話,那個時候,雖然最後同意買房子了,可她心裏還是不痛快的,覺得都在算計她的錢。
現在她卻是打心眼裏感謝雨珍了。
且不說東西城,就大柵欄這附近,房子都漲瘋了,就他們住的房子,買的時候只花了三十萬,現在翻了三倍不止了,一百萬很容易出手。
她笑着說,“要我說,真要賣了,也得簡單收拾收拾,院裏都鋪了水泥地了,屋子裏好歹粉刷一下,看起來就齊整多了!”
林二爺這人特別懶,說,“翠芬,咱們不用操心這些個,讓大哥去張羅吧。”林大伯身體也不算好,張羅不動的話,不還有林司嗎?
黃翠芬沒再說話,第二天,卻趁着林二爺出去溜達的功夫,偷偷拿了柳葉衚衕那邊的鑰匙,親自去了一趟。
其實她早就想來了,但她膽子其實挺小,不敢單獨過來,不過現在三七都過了,也就沒啥事兒了。
黃翠芬打開院門,穿過院子又打開北屋的門,因爲沒點爐子,裏面冷嗖嗖的,她搓了搓手,撩開門簾子去了裏屋。
老人住的屋子亂七八糟的,還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味兒,她拿圍巾掩住口鼻,開始然真的翻撿了,可臥室的櫃子都扒拉了一個遍,也沒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
難道是被林大伯拿走了?
黃翠芬心慌慌的,她大着膽子把老太太的被褥都給揭起來了,卷巴卷巴扔在了地上,可也沒發現牀裏藏着什麼東西。
她特別不甘,十分喫力的把木牀挪了挪,這會有發現了,牀底下靠牆跟,有塊地磚是鬆動的。
她掀開那塊磚,果不其然,找到了一把鑰匙。
黃翠芬撇了撇嘴,原來林二爺藏東西的套路是跟這死老婆子學的,結婚頭一年,她找了無數次,愣是沒找到。
只是,鑰匙找到了,上鎖的木匣子卻找不到。
黃翠芬每個屋子都找了,就連廂房都找了,就是沒有,這會兒都快中午了,林二爺指定會回去喫飯,她不走是不行了。
臨出屋子,她不經意見往房樑上看了看,突然想到,這老式的房子,房樑上的確是可以藏點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