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驚鴻夫人 >42、笑枯榮無問生平
    “這件事.....和刺客有什麼關係?”徐歸宜定了定心魂。

    南宮明塵繼續說道:“陛下懷疑,獵場那日的刺客,就是溫羨青。”

    徐歸宜彷彿被一個大擺鐘敲鎮住了,天旋地轉,略有些語速急迫:“溫將軍既是溫指揮使的親弟弟,又是大翊的駐城將軍,就算當年沒有死在大別山,又怎麼會做了刺客,還要刺殺陛下?”將軍百戰,沒有死在戰場上,就只能落得一個身敗名裂得下場嗎?

    徐歸宜只覺得喉嚨發乾,心跳加速的有些厲害,南宮明塵以爲她是驚懼使然。

    “太子妃當日在現場,你覺得那日的情形之下,刺客爲什麼會放了楚王?太子妃也知道了吧,楚王並非曹德妃所生,他身上流淌的是裴氏的血。”

    是,如果南宮明塵說的是真的,刺客真的是溫羨青,他曾與飛鴻將軍半師半友,他會殺皇帝,會殺太子,卻不會殺楚王。

    徐歸宜猶如五雷轟頂般,被震的說不出來話。

    南宮明塵至始至終都十分淡定:“至於其他的,我只能告訴你,太子應當早比陛下知道,刺客的身份,所以纔敢向前。如果你還有疑問,待到太子醒後,太子妃親自問他吧。”

    徐歸宜強撐着一口氣:“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南宮明塵眼眸忽動:“你要坐穩這太子妃的位置,就必須要知道太子的心結,裴家的事情多瞭解一些總是沒錯的。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死人罷了,與太子自幼一起長大又如何?你與太子殿下才是來日方長。”

    徐歸宜眼中的淚珠忽明忽暗,這話,還真是像極了徐周燕說的話。

    南宮明塵上前:“不要怕,我會幫你。”溫柔又堅定。

    他說這話時,忽然一陣冷風吹過,吹在徐歸宜的臉上,生生的打疼了她,失去的理智終於迴歸。

    她本想說,南宮家和東宮,多年來勢同水火,就不必小侯爺操心了....

    可,他又說:“你大婚之時,我遠在遼東,沒有趕得及送你一份嫁妝,就讓我日後慢慢補上吧。”

    後來南宮明塵又說了什麼,她沒有太聽清,知道他行禮告別。

    留下她一個人站在永輝樓的樓上,天地無言。

    原來他一直記得,他也一直記得,他們都記得。傅嵐宸記得裴照錦,明塵也記得徐歸宜。

    可是她卻騙了他們兩個人。

    新的一年很快來到,帝都的人們如往常一樣都沉浸在節日的喜悅裏,安享着這太平盛世,康衢煙月。

    午後時分,吳嬤嬤急忙忙的跑來淳徽殿,說喝藥的時間到了,卻找不到太子殿下的人。

    徐歸宜今日剛從承恩公府回來,只得又重新披上狐氅出門。

    “傷都沒利索,亂跑什麼?”徐歸宜前前後後找了好幾條街,實在找不動了,對着一衆宮人發了一通脾氣。

    吳嬤嬤小心的上前道:“剛剛遣人去問過了了,說是太子殿下今日沒進宮,也沒去永嘉侯府。”

    徐歸宜忍住怒火,問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有什麼異常嗎?”

    吳嬤嬤搖了搖頭:“今日早上奴婢去侍候湯藥的時候,一切正常。”

    過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麼:“太子妃,或許有個地方,我們可以去看一看。”

    徐歸宜狐疑,皺眉道:“什麼地方?”

    一刻鐘後.....

    “武靖侯府不是早就被下令封了嗎?”徐歸宜站在一處高大莊嚴的舊宅面前,提出正常的疑問。

    吳嬤嬤看了看,只有低頭:“是的,太子妃。侯府六年前就被查封了,但是陛下一直沒說怎麼處置,至今都空着。我們殿下.....”仗着東宮太子的身份,倒是經常光顧。

    襲月擔心徐歸宜的身體,自然想趕緊找到傅嵐宸,然後一起回東宮喝藥,徐歸宜在寒風中奔波了這許久,她覺得很有必要灌一碗老薑湯。

    “太子妃,我們....不進去嗎?”

    徐歸宜聽後,緩緩看向襲月,失笑道:“今日我若踏進這侯府一步,太子殿下這傷怕是要難好了。就在這等吧,我受的住。”

    吳嬤嬤心疼喊道:“太子妃?”

    徐歸宜低聲道:“嬤嬤,很抱歉,我跟太子殿下一樣,都是固執的人。”

    一言出,四下皆靜。

    吳嬤嬤早該知道的,此刻她終於認命,於是她揚了揚手,對衆人說道:“你們都先回去,我陪太子妃在這等着。”

    青玉拉着襲月離開,待到衆人都走後。

    吳嬤嬤替徐歸宜換了一個新的湯婆子,又爲她掖緊了毛領子,慢慢道來:“奴婢十二歲就進了宮當差,一直做着下等雜役的活計,直到二十二歲那年,宮裏發生了兩件大事。”

    徐歸宜就那樣靜靜的站着,任由吳嬤嬤擺佈。

    吳嬤嬤又從馬車上拿了一把傘,撐開來:“第一件事,發生在成孝八年的正月,皇后娘娘所生的五皇子,被冊封爲皇太子,我被派遣到承華宮當差。第二件事,發生在成孝八年的春天,大翊一等軍侯武靖侯滿門賜死,太子殿下大病了一場。”

    或許事風雪太重,徐歸宜只覺得百骸生涼。

    “是嗎?成孝八年的秋天,我在斕洲的真清觀,也生了一場大病,父親給我請了許多的名醫,都說我活不過那個冬天。可是,我竟然奇蹟般的活了下來了。觀裏的道長說,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吳嬤嬤略有些喫驚:“看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緣分匪淺。”

    徐歸宜涼涼笑道:“欽天監不是算過我們的生辰八字嗎?說我們八字相合,是對方命中的貴人。”

    吳嬤嬤也笑了:“太子妃相信欽天監嗎?奴婢以爲您不相信呢。”

    徐歸宜望了望高宅的四周,人煙稀少,雪中更顯悽愴:“聽說太子殿下與武靖侯府那個被賜死的小世子,自幼一起長大,情誼深厚,遠非常人可比?”

    吳嬤嬤斂眉:“是。徹藍城一戰之前,陛下十分倚重武靖侯府,當年老侯爺無子,只有兩個女兒,還是陛下力排衆議,破例讓老侯爺的長女,襲了侯爵,也就是世人皆知的“飛鴻將軍”。再後來,老侯爺病逝,陛下又納了裴家二小姐爲妃,就是楚王殿下的生母,淑妃娘娘。那些年,裴氏一門,榮寵無雙。”

    榮寵無雙?

    看着面前的荒無人煙的裴氏舊宅,徐歸宜只覺得人世涼薄,莫過如此!

    “我雖遠在江東長大,但是也聽說過,飛鴻將軍並無婚嫁,那侯府的小世子是何來歷?”

    吳嬤嬤擡頭,想了想:“奴婢記得是從近族過繼來的,好像是出生沒多久就養在了侯府。裴家的老夫人病逝多年,飛鴻將軍又常年在駐守北境,所以小世子幾乎是在宮裏與我們殿下一起長大的。”

    徐歸宜嘆息道:“難怪這麼多年來,大家都說太子殿下對那小世子,念念不忘。我不過是生了一雙與世子極爲相似的眼睛,殿下便如此厭惡我。”

    吳嬤嬤不自覺的看了看徐歸宜那雙與衆不同的眸子,只一刻便閃開:“奴婢從前只是在後院做些下等雜役,並不常見太子和小世子,不過奴婢在宮裏時日長,見過幾回淑妃娘娘,您的眼睛與淑妃娘娘是有幾分相似的。”

    徐歸宜擡手扶上眉角:“那你見過飛鴻將軍嗎?”

    吳嬤嬤身形一震,喉嚨似乎被人堵住了一般,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不能說嗎?是因爲陛下下旨不許人提起?”

    吳嬤嬤臉色煞白,訥訥道:“是,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提起過她了。”

    儘管她曾經爲百姓,爲大翊,征戰沙場,駐守邊境二十餘年,立下赫赫戰功,人民卻不再記得她。

    徐歸宜戲謔的笑了笑:“那說說小世子,應該長得很好看吧?”

    吳嬤嬤這下輕鬆多了:“小世子生了一副極好的相貌,綺年玉貌,風光殊絕。小世子和太子殿下是當年宮裏最好看的兩個孩子。”

    徐歸宜輕聲細語道:“但是很可惜,只活到了十三歲。”

    吳嬤嬤:“......”

    傅嵐宸一個人從裴氏舊宅出來時,便看到了不遠處的徐歸宜,身後的吳嬤嬤正撐着一把鶴飛九天象牙白十八骨羅傘,傘面上已經積了不少雪。

    二人對視片刻,徐歸宜上前爲傅嵐宸拂掉鶴氅上的雪粒子:“明日便是上元節,殿下出門不帶傘,若是染了風寒,妾身可就沒法跟父皇母后交待了。”

    傅嵐宸擡頭,定定的看着徐歸宜的眼睛,什麼話也不說,眸子裏卻滿是哀傷。

    徐歸宜覺得,若是自己這雙眼睛,能讓傅嵐宸環節片刻的思念之情,她其實不太介意。

    “回宮吧。”良久,傅嵐宸終於開口。

    雪下的越來越大,成孝九年的第一場雪,很快的,一點一滴的,輕柔的,狂肆的,席捲了整個光凌的上空,覆蓋了杳杳華街,覆蓋了來時路的每一個腳印。

    街上的行人,出雙入對。陸離的燈光照耀着每一個行人,折射出千百種不同的光華,縱使絢麗如斯,終究沒有人願意停下前進的腳步,舍一場三杯兩盞淡酒言笑的短暫時光。

    原來一切都不過是世間尋常。反正歲月還有無窮盡的繁衍,人們可以任情揮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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