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驚鴻夫人 >53、誰悲世事寡恩義
    徐歸宜送徐周燕到東宮門口,便見到皇后宮裏的內監匆匆跑了,臉色又急又白。

    徐歸宜急道:“發生了何事?”

    小內監見到徐歸宜,先跪下叩了一個響頭,抽抽噓噓道:“太子妃,大事不好了。殿下.....殿下在太寧宮與陛下起了爭執,聽說陛下還動了手,皇后娘娘派小的來告知太子妃一聲......”

    徐歸宜大腦抽搐了,她很不可思議會是因爲什麼事情,惹得這對帝王父子又大動干戈?在她還在發憷的時候,徐周燕已經拉住她的手往馬車上走了。

    “走,趕快去宮裏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她們走的快,徐周燕話說的也快。

    車上兩姐妹竟然都出奇的安靜,這樣沒由來的干戈,她們誰也沒頭緒猜測發生了什麼?

    一炷香的時間,不久,她們就到了太寧宮外,且意外的見到了建成王和德王,兩位皇叔。

    徐歸宜心中更加緊張了,這樣身份顯赫的兩位親王都侯在了殿外,那麼殿內.....此刻正在發生何事?她實在心焦,關心則亂,就要不顧規矩的往裏闖,卻生生被德王和建成王拉住了。

    “太子妃,不可!”建成王渾厚的聲音中也夾雜着一絲急躁,一旁是德王同樣類似的眼神。

    徐周燕性子也急,緊聲低問:“到底發生了何事?陛下怎麼會和太子突然起了爭執?”

    建成王將徐歸宜的手肘退到徐周燕的面前,示意妻子牽制住太子妃,勿要她再前行。

    緩緩道:“今日陛下召我等入宮,商討曹家和蜀南聯姻之事,本來前面一切順利,後來太子到了,他們二人幾句話不合就開始爭執......”

    “所以皇叔知道,父皇和太子是因爲什麼事情起的爭執嗎?”徐歸宜追問。

    建成王半嘆息半驚訝道:“太子,是今日才知曉蜀南王入京意欲聯姻之事嗎?我觀他與陛下的對話,他似乎是不久前才知曉此事,並且他非常不贊成曹氏和蜀南的聯姻。”

    徐歸宜沒站穩,退了兩步,徐周燕忙扶住她。

    顯然,她也是始料未及,她僵僵的看着徐周燕:“我以爲皇后會告訴太子,沒想到.....”沒想到皇帝和皇后都沒說。

    “太子這兩個月一直忙於政務,我從來也不好過問朝堂之事,所以我並不知道太子不曉得曹氏和蜀南即將聯姻的事情。”

    因爲世家和藩王聯姻,不僅是皇家大事,更關乎朝局穩定,聖令沒有下來之前,僅有帝后和幾位親王知曉,太子妃還是從皇后處聽說的。

    蜀南王此次大張聲勢的入京,朝臣們猜測頗多,卻也並不知道即將聯姻的會是哪家女子。

    然,皇帝不說,是因爲太子近日忙於國政,晚些知道也沒什麼,他從不覺得太子會關注兒女親家聯姻這種小事,畢竟他對自己的婚事都不甚上心。

    可皇后呢,爲什麼不說?明明這幾日太子每日都去長秋宮請安。

    徐歸宜看着徐周燕,眼神裏既痛惜又驚訝。

    建成王復又道:“陛下和太子起了爭執之後,命我們二人先出來......”說罷,指了指自己和德王,德王也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太子雖然桀驁難馴,但卻十分重感情,想起永清長公主的不幸,他必定不願意曹太傅的孫女遠嫁蜀南。”德王補充說道。

    原來是這個原因?這就是皇后遲遲不告訴傅嵐宸的原因!皇帝不知道傅嵐宸的秉性,可皇后是最瞭解的,她太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麼秉性了,所以就等聖令下來,誥書既定,誰也改變不了的時候,她自會好好勸慰一番兒子,幫他分清眼前的形勢。

    “聽說陛下還動了手?”徐周燕才問出口,裏面又傳來瓷器墜地的撞擊聲,聽這聲響,應當是一件大物,或許是一件景州青花瓷。

    過了片刻,出來一個面容白淨的小黃門,對着衆人深鞠了一躬:“陛下有旨,德王,建成王和建成王妃先行回府,太子妃入內。”

    徐歸宜深吸了一口氣:“臣媳領旨。”說罷,便跟着小黃門進了內殿。

    徐周燕的目光十分不甘心的想要追隨進去,無奈被建成王生生的拖走了。

    果然,她進入殿內,入目便是滿地的碎瓷,各種顏色的,各種規制的,都有。還有跪在龍案面前,脊背挺直的傅嵐宸。

    “臣媳,參見父皇。”她肅然謹慎的請安。

    皇帝見她跪在傅嵐宸身旁,斜睨了一眼這對少年夫妻,重哼道:“太子妃來的正好,好好替朕管一管這個逆子!”

    徐歸宜纔敢擡頭去看傅嵐宸的臉色,誰知一眼便觸目驚心,傅嵐宸的額角有一個拇指大的傷口正在流血,往下看,血跡已經滴在了華服上不少。

    徐歸宜心疼不已,忙去找自己的手帕,想擦拭掉一些血跡,卻堪堪被傅嵐宸無情的擋開了。

    徐歸宜掃了一眼地面,找到了那沾血的瓷片,分明就是一個白玉雲紋杯的殘片,那是皇帝放在龍案上,用來喝茶的杯子。

    皇帝盛怒之下,隨手操起手邊的茶杯,砸向逆子的額頭,縱然失手誤傷,可是這血流了這麼久,仍不喚太醫,足見皇帝對逆子的厭惡!

    “父皇請息怒,太子尚且年輕,還有很多道理沒有參透,日後仍需父皇和母后悉心教導。只是,太子今日已經流了這麼多血,兒媳懇求父皇宣召太醫前來。”她言辭懇切,行了一個稽首大禮。

    皇帝冷眼瞟着傅嵐宸的傷勢,斜躺在龍椅上,表情已然十分不耐煩:“太子數次忤逆朕的決定,朕都念在父子親情,饒恕他多少年了。今日之事,實在忍無可忍。蜀王南是什麼地位,曹家是什麼地位,他身爲太子,連這點取捨都要朕來教嗎?曹家縱是世代爲太傅又如何?一個臣子而已,何須爲了他,捨棄蜀南的示好。”

    皇帝陛下罵的多義正言辭,理所當然啊!

    正是他輕蔑語氣中的一個臣子,爲了傅家皇權的穩固,即將奉獻自己的女兒,遠赴千里之遙去聯姻。

    他不知道嗎?他比誰都知道。

    他只是覺得理所當然罷了,臣子爲君主驅使,哪怕是犧牲,他都覺得理所當然!

    可徐歸宜不能說這些話,傅嵐宸可以說,但是她沒有資格說。

    她跪在地上,也跪的筆直,一字一句清晰說道:“曹家世代簪纓,男子好學上進,女子勤良恭儉,滿門清貴,家風含怡,皆是仰仗父皇的天恩。自古臣爲君死,天經地義。況且以曹家的門第,能夠匹配蜀南王族,乃是無上的榮耀。”

    她說這話時,微微頷首,面帶清風般的微風,看上去十二分的真摯。

    她能感覺到身邊的傅嵐宸身形在發抖,可她選擇繼續微笑,忽略他殺人一般的眼光。

    或許是她和他的表情,過於兩極分化了,皇帝陛下看的舒適起來,繼而開口道:“太子妃還算識大體。”

    徐歸宜虔誠的參拜:“兒媳多謝父皇誇讚!”

    “好了,太子妃以後就在東宮多多勸導太子,也算是替朕分憂了。元和,送太子和太子妃去長秋宮,宣太醫過去。”皇帝對着左右吩咐道。

    “兒媳叩謝父皇。”徐歸宜自己行完禮之後,就要去扶傅嵐宸起身,他自然不肯,但是徐歸宜偏要挽住他,皇帝面前,傅嵐宸鐵青着一張俊臉,不再發作,任由徐歸宜攙扶着自己往外走。

    一隻腳剛踏出太寧宮,傅嵐宸就重重的甩開了她,用力之大,險些讓徐歸宜摔在太寧宮的宮階上。

    “殿下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不是無知孩童了。這樣的事情,我相信殿下心裏看的明白,只是不肯認命罷了。”徐歸宜跟在傅嵐宸身後,聲音幽微。

    傅嵐宸此刻心中又怒又恨,怨毒的目光剜了徐歸宜一眼:“你這樣勢利的人,也配對孤說教?”

    徐歸宜笑自己的夫君天真:“我們夫妻,殿下清高,妾身勢利,這樣豈不互補,剛剛好。”

    “閉嘴!”

    “偏不!”

    元和公公大步走在前面,並沒有聽到他們二人在後面較真的厲害。

    “徐歸宜你想死嗎?”敢這樣頂撞孤?傅嵐宸怒急攻心,額角的血流的更快了。

    徐歸宜卻冷冷道:“想死的是殿下,不是妾身。殿下完全不顧念東宮上下的生死存亡,那麼妾身爲太子妃,東宮的女主人,自然要保他們的命。”

    傅嵐宸突然就安靜了。

    “殿下是太子,就是再忤逆陛下,陛下看在皇后和宗親的面子,也不會殺了你。但是東宮的那些宮人呢?曹家如此顯赫,在陛下眼裏尚且不值一提,那些宮人在陛下的眼裏只怕如螻蟻一般。太子犯下大錯之時,只會受罰,最多幽禁嘛,可是那些螻蟻般的存在,便是陛下發泄怒火的所在,他們會死得很慘,罪名是,沒有對主子盡到勸諫之責。”

    一番話懟的傅嵐宸啞口無言。他生來便是嫡皇子,享了二十三年的尊貴,從未有人這樣無禮的對他說教。可他卻絲毫反駁不出來,因爲徐歸宜字字句句說的都是真話。

    成孝十四年十一月初七,皇帝下令,德王傳旨,封曹氏梓茵爲清河郡主,賜婚蜀南王慕容峋,擇日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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