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子裏曬太陽,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手中的團扇輕掉了一截,我想我是晃神了。
二十多年前,我還陪在我的長姐身邊,那個時候也是突然聽到了朝廷要選太子妃的消息。
當時我們還笑着,光凌的事情,跟我們江東有什麼相干?
那個時候,我長姐的姻緣受挫,我跟小七安慰她說:“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好的良人,他會待姐姐千好萬好,一世傾心,永不相負。”
她笑了,笑得那樣好看,我的姐姐是聞名江東的第一美人,談笑間風情萬種,一顰一笑都極美。
我沒想過這樣的風情,會生生的折在了深宮裏,直至與我們生死相隔。
我的姐姐登船離開江東的那一日,我們全家都去送了,除了年邁多病的祖母,以及正在外祖家的小七。
我看着她的身影,一點一點隱沒在雲水中,直到再也看不見。
小七回家後,果然大鬧了一場,說要去光凌,陪在長姐身邊。
我連忙說:“那我也去吧。”
我們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父親一聲吼住了,“誰都不許去。”
小七雖然被嬌慣着養大,還是畏懼父親的,我就更加害怕了。
不能去光凌,我們就一直和長姐通信,她從來不說不好的事情,報喜不報憂。
父親也不大跟我們說光凌的消息了。
一年後我成親了,夫家就距離孃家幾條街,很近,每個月都能回家坐一坐,我母親很滿意我的親事,公婆和夫婿也待我很好。
三年內,我生下一兒一女,還給夫婿納了兩個良妾,人人都誇我賢良淑德,我靜笑不語。
小七嫁回了母親的孃家,景州花氏,親上加親,本來是一樁好事。
但是我每每回孃家,總是聽母親說,小七經常同她的夫婿吵架,兩口子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
母親擔心他們夫妻離心,想讓小七早日生下孩兒,穩固在婆家的地位。
但是父親卻不贊同,說小七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能如此倉促的安排後面的路。
說來驚奇,他們小夫妻時常吵架,可是三五年過去了,七妹夫卻是一個通房都沒有,更別說侍妾了。
他們成親的第五年,小七生下一個女孩兒,七妹夫高興的不行,在花府大辦宴席,連續七天七夜。
或許是有了孩兒,小七果真是沉穩了一些,主要還是七妹夫打不還口,罵不還嘴了,事事都順着小七。
後來母親同小七說教了一次,小七回去就要給七妹夫納妾,聽書七妹夫當場跳起,當着花氏舅母的面,大罵了小七一頓。
這都是後話了。
成孝十六年暮春,長姐遇刺身亡。
父親一夜之間,白髮橫生。母親下了死命令,全府上下,若是敢有驚擾祖母者,嚴懲不貸。
我抱着懷裏的女兒哇哇大哭,夫婿被我嚇得不輕,他說認識我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這樣哭過。
小七從景州趕回來,不敢去見父親,先來找我,我們又哭作一團,我的夫婿和小七的夫婿,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就默默看着我們,不敢上前勸阻,也不敢出聲。
父親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從那以後,每況愈下。
我爲了能常常回家照顧父親,又給我夫婿納了兩房新妾,夫婿不敢說什麼。
可是我婆母看我的眼神,卻實在有些怪異了。
婆家的二嫂,就因爲二哥多看了貌美的丫鬟一眼,便鬧了四五日。
而我從來不與夫婿因爲這些鬧彆扭,也從來不爲難他喜歡的侍妾,一心教養兒女,主持家務。
我知道下人們都私底下議論我,說我像個沒有情慾的廟裏菩薩,沒有嗔癡喜怒。
我知道後,並不生氣。
人一生的精力實在有限,我要愛護兒女,照顧父母,孝順公婆,還要管理家務,偶爾跟兄弟姐妹聚一聚,我覺得時間已經很不夠了。
我沒有剩餘的精力,去跟旁人拈酸喫醋。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夫婿有個愛極了的青梅竹馬,但是父母之命讓他必須得娶我。
我嫁他,是因爲洛家與徐家相隔很近,坐馬車也就一炷香的時間。
他在娶我之前,就將自己的青梅竹馬安置在了城東的小巷子裏,還生了一個女孩兒。
我都知道,但我當做不知道。
我母親說,這樣上不了檯面的外室,多看一眼,都是污了我徐家五小姐的體面。
婆母因爲我的賢惠,決意將整個洛家的掌家權都交到我手上。
妯娌們暗罵我貪圖洛家的財物,我心裏淡淡笑着。
我出嫁時,徐家給我的陪嫁,已經足夠我榮養十輩子了,我並不稀罕洛家的東西。
但是我要爲我的一雙兒女握住,本該是他們的東西,我這個做母親的,就要爲他們好好爭取。
或許是因爲心中對我有愧,我的夫婿幾乎對我百依百順,房中所有的妾侍都是我一手安排,從不偷腥。
家族之中,也給足了我臉面。幾個嫂嫂和弟妹,人前人後都說羨慕我們夫妻琴瑟和鳴,相敬如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