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開始輪到團體決賽,我們在班級駐紮的營地裏互相討論接棒的方式,和上輩子一樣,我仍然是被安排在第三棒交接,因爲我是臨時替沈雲斐參賽的。
“請女子4x400運動員到檢錄處檢錄!”
操場上的廣播裏響起了檢錄播報,我們四人伸出了手,有人喊了一句:“高二七班!”
“加油!”我們充滿鬥志。
沈雲斐朝我揮了揮手:“我去終點等你啊!”
我的心臟正強有力地搏動着,噗通噗通,彷彿要撐破胸壁跳出來。體內的腎上腺素急劇飆升,耳邊是此起彼伏的爲運動員加油鼓勁的吶喊,視線所及之處無不充滿了青春活力。
槍聲響起,第一棒開始了。我們班遙遙領先,在第一個彎道沒有讓其他班抓住反超的機會,第二棒已經在起點等待,接過之後奮力地跑了出去。
輪到我站上賽道,我緊張地嚥了咽口水,和上輩子的記憶重疊,在這一刻,我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意義。
交接棒傳遞到我手裏,我右腿一蹬,邁開了步子向前衝。場外的呼聲漸漸模糊,我眼前就只剩下這條跑道,呼吸開始紊亂,肺裏面的氧氣越來越不夠用,我拼命喘着氣。
我沒有減慢速度,反而越跑越快,咽喉部已經出現了淡淡的鐵鏽味。我居然享受着劇烈奔跑中給我帶來的瀕臨窒息感。
這是我存在於這個世界的,鮮活的證明。
完成交接,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傾,險些跌倒在地上。其他跑道還有人,我暫時還不能離開自己的位置。
等沈雲斐過來扶我,我剛踏出第一步,腿一軟,竟無力地跪了下去。
“你跑得也太拼了吧,身體怎麼受得了!”沈雲斐慌忙半抱着我,沒讓我真跪在地上。
她自己還身體不適,我在她攙扶下慢慢走到跑道內的草坪,便不顧形象地坐着。氣還沒喘勻,胸脯正上下起伏着,我沒有力氣和沈雲斐說話。
坐了沒一會兒,沈雲斐興奮地抱住我:“啊啊啊!我們班是第一!第一!第一!”
聽到是第一,我整個人愣住了,居然和上一世不一樣?!我……真的可以改變什麼?!然而樂極生悲,胃裏似乎翻滾了幾圈,導致內容物上逆,卡在胸處不上不下,我想吐。
沈雲斐作爲文體委員得去主席臺挑出我們班的獎狀,她囑咐我在原地休息後便去完成她的工作。
噁心感揮之不去,我不得不起身去找最近的洗手間。大部分人都集中在操場,洗手間空蕩蕩的,我蹲在廁所旁,不停地嘗試吐出點什麼東西出來,可還是什麼都沒有,嘴巴里倒是分泌出不少唾液。
跑太猛了,身體適應不了,上輩子並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唉,想吐又吐不出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我衝了水,揉着不舒服的胸口往外走。
“周沅澧?”
前方響起一道聲音,我擡頭一看,是那該死的鄭述。想到他也是重生的,我不禁怒氣上涌,控制不住身體的本能反應,我嘴一張,倒是把卡住的食物盡數吐了出來。
當着鄭述的面。
吐在了他身上。
我舒服了,他面色鐵青。
“對不起了啊,看見你有點噁心。”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擦了擦嘴角的穢物。雖然說着道歉的話,但臉上露出的卻是得意揚揚的笑容。
太爽了!這下不單單是身體舒服,我連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鄭述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我看他幾乎屏住了呼吸,身體僵硬地到男廁所清洗。
“別走!”
爲了能好好欣賞一下他的狼狽,我優哉遊哉地慢步走到男廁門口,他正傾身在洗手池沖刷着骯髒的手臂。
潔白的校服已經污染了大半,鄭述正準備脫上衣,餘光瞥見我還在一邊,只得嫌惡地架着雙臂,儘量不和污物觸碰。
“你幼不幼稚?快三十歲的人你給我來這種小學生行爲?”
我笑得前仰後翻,快斷氣了才停下:“我高興!”
是無意之舉,卻大快人心!
“以後都離我遠點,見一次我吐一次,還有,什麼叫快三十歲的人,我現在才十七,十七,十七!”
準確點來說是剛過十七不久。
他陰沉着一張臉:“這次是你往上湊,上輩子你可沒出現在這裏。”
說起上輩子,我上揚的嘴角漸漸平了:“我們兩個重生的人,說不定氣場有影響。”
鄭述說的沒錯,前世我跑完,身體反應不像現在這麼強烈,休息了一會兒就恢復了體力,趁沒有工作安排,賤骨頭似的去找江衡,因爲我打聽到今天是他的生日。
可笑的是我一直以爲江衡收下了,直到看了小說才明白,原來裝載着我滿腔愛意的生日禮物,在江衡眼裏就是個包裝奢華的垃圾。
小說裏說我是嬌嬌女我承認,我被爸爸媽媽保護得太好,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從小到大都無憂無慮,只要是我想要的最後都會得到,所以我以爲,只要我認真地、花心思地追求江衡,不管怎樣他都會接受我的喜歡。
結婚的三年裏,我仗着有法律的關係保障,向江衡索要作爲妻子應得的寵愛,我感受不到沒關係,他做到了就可以了。
可直到我提出離婚,才參悟透他不愛我的事實。
人生的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除了“老”的苦我沒嘗,其他七苦都在我結束生命前的幾年裏一一嚐盡。
死後還沒解脫,又成了無影無形的靈魂飄蕩在江衡身邊,從他刻意接近我的時間點開始,逐漸看清一切真相。
這本官場權謀小說,我周沅澧,以及我周家,都不過是江衡前期強大力量的棋子。作者連載到一半,故事戛然而止,而我,因此得了重生的機會。
“幫我拿下手機。”
鄭述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出來,我不明白他爲什麼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讓我幫他忙,他還把我當成上一世單純的周沅澧嗎?
等等……他知不知道我們是處於一個小說世界?
我沒有動身:“你怎麼死的?”
鄭述沒想到我們話題轉得那麼快,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車禍。”
我哼笑了一聲:“惡人自有天收。”如果他知道是小說,定然會反駁我,說是作者設定之類的話。
鄭述眼睛微眯,見我沒有幫忙的意思,只得自己朝我走過來:“我覺得我死得很突然。”
不奇怪,作者坑了,後續根本沒法展開,我猜鄭述的死是下一階段的導火索,看來他和我的重生並不完全一樣。
“還有,”鄭述站在我面前,“昨晚你說‘你們的棋子’,什麼意思?”
是了,他根本不知道我以靈魂狀態在他們身邊待過,他以爲我對江衡的恨僅僅是因爲愛而不得,所以還覺得我好拿捏。
我後退一步遠離他,得留個心眼兒,不能讓鄭述知曉這兩件事:“江衡不愛我,你和陸佳溫還看我被耍得團團轉,難道不是你們設計我想看我出醜嗎?”
鄭述示意我拿口袋裏的手機:“我們真的沒有想捉弄你。”
當然了,可爲了找到一些線索,你們不得不給我製造一些窘迫的處境。
我揚起微笑:“拜拜。”
不緊不慢地離開,我賭鄭述不敢出來攔我。還指望我替他拿手機,打電話找人送衣服,做什麼夢呢?
回班級的營地剛好見到沈雲斐,她看到我有些驚訝:“你怎麼自己回來了?我還想着弄完過去找你呢。”
我想起廁所發生的事,心情大好:“週末看電影嗎?”
“看看看!好久沒看過電影了!”
沈雲斐在清點獎狀數量,生怕漏了一張沒有拿,回答我的時候頭也沒擡,繼續說道:“要不你今晚跟我回家吧?我家裏沒人,挺無聊的,剛好明天睡醒後一起出去玩。”
“行。”我從書包裏掏出手機,“我跟我爸媽說一聲。”
得到同意後,我湊到沈雲斐跟前:“晚上想喫什麼?”
“點個外賣吧,我做飯不好喫。”她這是怕虧待了我。
我現在的廚藝可是連我父母都誇,於是我提議:“我做吧,我做的好喫!”
沈雲斐數完,整理了一下凌亂的獎狀邊緣,狐疑地看着我:“你會做飯?”
“當然。”上輩子的我由於生活所迫,學會了這個生存技能。
沈雲斐搖搖頭:“我不太信你,先來個簡單的煮麪吧,我家冰箱裏估計還有我媽媽留的一些菜。”
考慮到我重生回來以前,確實是一副嬌生慣養的模樣,我就閉了嘴不說話,沒關係,煮麪我也擅長,我現在可是能喫苦耐勞的周沅澧了!
總結:今天真是開心的一天。
我美滋滋地想,沒了江衡,我可以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