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來也怪,往日許容安在門派裏行事高調,如今出去一趟回來後,卻感覺像轉了性子似的,連行事風格也變了。
這些天她都十分安靜,就平常弟子們對大師姐的認知來看,屬實是反常了。
如今門派內最忐忑的要數蔣玉子了。
掌門歸來的前一夜。
蔣玉子再次來到了飛仙堂的靈壇內。
正如霍盈和戚辰猜想的那樣,他第一次放進去的,並未裝有靈力,而是一個空瓶子。
他始終懷疑自己是否身處他人所設的局中,然而從研讀的《御靈心經》,到他身體所反應出來的症狀,再到那天講學時,曲常霖親口所說的方法,他都沒發現異常。
蔣玉子輕嘆,大概還是自己多疑了吧,木系法術他修煉多年,在這道峯山上誰人還能算計自己呢?
許掌門明日就歸來了,這飛仙堂內的靈壇,除了做法事的時候會用到,其餘時間,幾乎沒人會踏足此處,更別說會進到靈壇裏頭去了。
靈力放在此處,還是相對穩妥的。
這麼想着,蔣玉子便一步步走進靈壇內環。
來過一次的蔣玉子明顯比之前熟悉多了,很快便找到了靈壇中央地帶。
他一眼就看到了上一回自己放在那處的空瓶子。
蔣玉子生性多疑,第一次來此地時,他便在瓶子周圍設下了結界。
而且還是木系法術比較高階的“無形界”。
顧名思義,即便被人踩破了也不會被察覺。
但設置“無形界”的人是可以看出來的,甚至精確到軌跡。
打個比方,若一人闖入了“無形界”,既不會受到結界的攻擊,也不會有任何提醒;但一旦設置結界的人回來後,只要解開結界,就可以看到闖入者確切在結界內的移動軌跡。
此時,蔣玉子右手食指中指併攏,擡於前胸,口中唸了一句咒語,隨後輕道一聲“破”。
“無形界”被破解了。
他仔細觀察着地面,細緻到地板的紋路,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他悄然鬆了一口氣,確實是除了自己以外,沒人來過此地,也沒人碰過這瓶子。
此時,在靈壇外,戚辰和莫箜守候着。
今夜,莫箜親眼看見蔣玉子又走進了靈壇,便坐實了戚辰之前說他放的空瓶子的話。
如今,他看戚辰的眼神都格外崇拜。
“哥,你說的沒錯,那姓蔣的方纔又走進去了,大概是去放真靈力了。”莫箜興奮地拽着戚辰一邊的袖口。
“鬆手。”戚辰冷清的語調讓他不敢再動了。
明明都猜對了,蔣玉子也入套了,爲何戚辰喜悅之情都沒有。
“事成之前,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戚辰瞥了他一眼說道。
“哥,你是我肚子裏的小蟲嗎?我想什麼你都知道。”莫箜咧開嘴笑了笑。
“對了哥,這次來道峯山,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吧?事成之後,我有什麼獎勵嗎?”莫箜轉而眨了眨眼,目光期待地看着戚辰。
戚辰繼續盯緊靈壇出口的地方,語氣沒有起伏地說道:“我以爲我方纔說的很清楚了,事成之前,一切免談。”
兩個時辰後,蔣玉子終於從靈壇裏出來了。
比起進去時走路帶風的樣子,蔣玉子出來後彷彿被抽乾了一般,很是虛脫。
走路都是拖着步伐,似乎沒有支撐一般。
月光下,身着白衣的蔣玉子虛弱得像一縷青煙,好像輕輕一吹,就可以把人吹倒。
戚辰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大概知道蔣玉子爲何如此。
靈獸的靈力相對於他的身體,是超負荷的;人在接受了超負荷的靈力如此之久,在抽離時,那股靈力難免會再帶走他本身的精元。
就好比寶劍插在爛泥裏遲遲沒有拔出,在抽離的那一刻,也會帶走不少泥土。
戚辰看着他,心中不免唏噓,若是早一些把靈力移出,或許不會這副虛脫的模樣。
待他走後,戚辰和莫箜便進入靈壇,以最快的速度取走了瓶子。
戚辰把瓶子斂在了前胸的口袋裏,正要離開時,莫箜又突然回頭。
“你在做什麼?”戚辰轉頭髮現莫箜正向原本放瓶子的地方擺東西。
“哥,我尋思着我們就這麼拿走瓶子也不好,我給他留點東西。”莫箜說着,拿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擺了上去,還衝戚辰吐舌。
“你哪來這麼一個瓶子?”戚辰疑惑道。
“提前準備的唄。”莫箜拍了拍手掌,便站了起來,“哥,咱們走吧。”
當夜,曲常霖在道峯山完成了最後一次講學。
蔣玉子沒有來,許容安來了。
霍盈依舊佔了離他最近的座位。
前世曲常霖見了她一面,便邀請她隨他回靜心谷,而這輩子,知道曲老兒要走了,霍盈都沒有接到任何邀請。
曲常霖摸了摸鬍子,稍稍坐正身子,溫聲道:“諸位,曲某明日便要回靜心谷了,此次前來道峯山,我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事,也見了一些有趣的人。”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笑了笑,像個頑童一般。
“曲仙人,我代表許掌門感謝您的到來。”許容安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擠了擠身邊的人,便竄到曲仙人的跟前。
“這位是……?”曲老兒蹙眉,白色的眉毛連在一起,想是額頭上躺着一條絛蟲。
一旁的弟子尷尬地衝許容安笑了笑,隨即俯身到曲老兒的耳邊,輕聲道:“師傅,這是許掌門的長女,道峯山的大師姐。”
“哦哦哦,哈哈哈哈……”曲常霖突然明白,擡起眼看着許容安,“原來是許掌門的女兒呀,許千金今日也來聽老朽講學呀。”
曲仙人自己也沒察覺這話音量之大,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講學堂內鴉雀無聲。
許容安臉上也掛着尷尬的微笑。
雖說許容安是許掌門的女兒,道峯山無人不知,但第一次在講學堂內、如此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的人,大抵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許容安既以掌門之女的身份拿着紅利,又不喜別人提及,不想落得一個“走後門兒”的名聲。
這都是公開的規矩了,講學或是修煉時,容安就只是“大師姐”,誰再說掌門之女,那便是諷刺容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