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玲的巴掌撲了一個空，惱怒直接肉眼可見地翻了倍。
那單眼皮的眼睛一瞪大，像是硬把上下眼皮撐起來，狠狠看着霍盈，說道：“好你個賤人，還敢躲！”
霍盈往後退了半步，心中不解，這白京的別院裏怎麼會出現一個性情如此野的丫頭，開口閉口就對人一頓諷刺，況且，自己似乎也沒有招惹她。
眼看邱少玲又舉起了手掌，正要一巴掌扇下去，下一秒，卻被白京抓住了手腕。
她只覺得手腕一緊，不敢置信地回頭看着白京——
自己的叔叔竟然捏住了她的手，不讓她打眼前的人。
複雜的情緒幾乎要從邱少玲的眼裏迸發出來，叔叔從未對她這般，這沒有由頭的惱怒讓她紅了眼，帶着略微的哭腔，罵道：“叔叔，你這是做什麼？！”
“是我要問你做什麼，一大早就來我別院撒野，也不知道多看看書，打打坐。”白京慍色道。
若說方纔是縱容地隨意說她幾句，當下的白京，或許是真的生氣了。
邱少玲跟在白京身邊十餘年，怎會看不出叔叔浮上眉梢的惱意。
但她就是不想服軟，她抱着一絲僥倖心理，想試探出叔叔的底線在哪裏，到底可以縱容自己到何種地步。
她扯着嗓子，底氣明顯沒有一開始那麼足了，但仍是諷刺的語調，說道：“叔叔，我就是看她忽而闖進來，壞了你我的交談，有些不爽，想教訓教訓她罷了，你兇玲兒做什麼……”
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埋怨。
白京的態度似乎一下就軟了下來，每次都是如此，只要邱少玲稍微服個軟，他就不會再追究。
只見他擰緊的眉頭慢慢舒展，眼底浮出一層無奈，但更多的還是耐心，緩緩說道：“他是叔叔的師妹，你莫要對她發難。”
師妹？
邱少玲心中警鈴大作，叔叔一直都是獨來獨往，不喜與人打交道，別說收個師妹了，連找個人看門都不願意，怕對方打擾自己，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
白京把她的疑惑抓在眼底，但鑑於霍盈在此地，又不好徑直解釋，他想，邱少玲不過是小孩子脾氣，回頭哄一鬨便好，與她說那麼多，也是白費力氣，遇上對方不講理，自己更是騎虎難下。
“玲兒，你先進屋裏，叔叔一會兒再與你說。”白京打發她下去。
邱少玲本還想賴着不走，但想到方纔自己已經鬧過一次了，若再是這般不依不饒，怕是要招白叔叔討厭了。
她最怕叔叔不理自己了。
她倒是開始賣起乖來，說道：“成，叔叔你可莫要聊太久了，玲兒還想與你一起用早飯。”
說完，轉身之際，還不忘瞪霍盈一眼，擡着下巴，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
讓霍盈看了覺得既幼稚又可笑。
敢情對方是把自己當做搶走白京的敵人了，但殊不知，霍盈也只不過想從白京身上學些東西，其他，都沒花心思琢磨。
白京見邱少玲走遠了，原本無奈的臉上轉而染上了一層似有若無的歉意，固然是對着霍盈表現的。
他覺得被霍盈看到今早的這一幕，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之前好不容易樹立了一個冷清師兄的模樣，如今倒好，僅僅不到半個時辰，被邱少玲全毀了。
霍盈當然看穿了白京所想，可能在白京眼裏，霍盈只是個與邱少玲差不多大的小孩兒，但誰能知道，霍盈的軀體裏，是上輩子那個歷經了不少事情的成熟靈魂。
“師兄不必在意這些，”霍盈莞爾一笑，勸道，“不如，先告訴我，今天學些什麼。”
見對方主動繞開了話題，白京又是一驚。
驚喜。
“今日，我教你打坐吧。”白京說道。
本來他還想講講心經，但早晨被邱少玲一攪和，心神都亂了，怕是講不出原本的意味了，只能做點兒別的。
霍盈固然也看出來，白京今天教學興致缺缺，只想忽悠一下自己，但奈何如今受制於人，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先受着。
“好，那我去山林等您？”霍盈拋下一句話就要離開。
話語間，她無疑瞥見了白京身後的房門開除了一條縫隙，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從裏頭望出來，在與霍盈四目相接的時候，又下意識往回縮了縮，而後，又覺得不該這般懼怕霍盈，雙眸又徑直對上來。
如此反覆，還真是個小孩子纔會做出來的事。
霍盈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只是無動聲色地挪開了眼，轉而就想動身離開。
她不習慣被人在暗處這般打量，她覺得被冒犯到了，只想快些離開此地，不想與邱少玲呼吸同一處的空氣。
霍盈一轉身就消失了，隱匿在了不遠處的山林裏。
白京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了，才緩緩道：“玲兒，別看了，出來吧。”
嘎吱一聲，房門被人帶着試探性的手法打開了，邱少玲探出一個腦袋。
在門後偷看的時候，邱少玲就知道，叔叔定會知道，但她還是要看，目之所及，她都想把白京藏在自己的眼裏。
“叔叔……”她緩緩道，帶着求饒的語氣。
“你可真是，”話到嘴邊，像是會轉彎，變成了另一句，“小孩子。”
白京終究還是沒把重話說出口。
“進去吧，不是要一起喫早飯嗎？”說着，白京已經信步走來。
邱少玲原本扭曲的臉上瞬間換了一副模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她還以爲白京會教訓自己幾句，因方纔的無禮，但沒想到，這事兒這麼快就過去了，白京現在邀她一起喫早飯，便是不計較的意思。
這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她一下把門拉開，敞開着迎接白京進去，白京靠近門後，她又像是指活潑的小兔子，一蹦一蹦地繞在他身側，與他一起進門。
白京見狀，更是不好說她了。
她如此高興，自己又何必掃她的興。
霍盈知道，白京肯定要陪那蠻橫的少女磨蹭半天才能來，因而她進到山林之後，也不着急着打坐，倒是發起呆來。
忽然，像是從頭頂傳來了一個聲音：“師姐今日起得好早呀。”
那語氣，那語調，不用見到臉，霍盈就知道是誰了。
她緩緩擡頭，看着戚辰斜臥在樹杈上，像一隻調皮的猴子，當然，是隻腿長的猴子，眼看那棵樹分出來的枝杈，根本不夠他搭腿，膝蓋以下，都是懸於空中。
“你是猴子嗎？”霍盈看他如此模樣，覺得一陣好笑。
“師姐說是，那便是。”說着，少年一騰身，從樹上跳了下來。
落地的時候，還激起周圍一陣煙塵。
終究還是個“沒骨頭”的傢伙，一下樹，又抱着胸，靠在樹幹上，姿態慵懶。
這回倒不像猴子了，像一隻早晨出來曬太陽的貓。
“你來做什麼？”霍盈問道。
“看你。”戚辰眼含笑意說道。
先前兩人還不熟悉的時候，戚辰說什麼話，都還會轉彎抹角，變着各種藉口去看霍盈，如今倒好，直接攤牌，就是來看她。
“看我做什麼？”霍盈一擡眼皮，發現對方一直盯着自己看。
“看你……”戚辰頓了一下，思忖片刻，“看你好看。”
“一點兒也不正經。”霍盈還以爲他能說出什麼話來，結果一開口，還是這種玩笑話。
不過，她早就習慣戚辰喜歡這般拿自己開玩笑了。
“要正經做什麼，”戚辰說着，換了一個挨着樹幹的姿勢，“正經的時候，你又不信。”
“我何時不信你了。”霍盈不知這人一大早來湊什麼熱鬧，說着說着，還開始埋怨起自己來了。
“我說的那些話，師姐又相信了幾句？”戚辰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的笑意，但不同一開始，眼底已經沒有笑意，卻反倒透出了一絲憂傷。
“你說的那些話，又有幾句是認真的？”霍盈被他氣得一陣好笑，立馬反問道。
“句句都是認真的。”戚辰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卻不看霍盈了，別過了眼，像是想起了之前的某些事。
他總是用最玩世不恭的語氣，說着最真誠的話，這也難怪聽的人不當真。
他怕自己逼的太近了，把人嚇跑，轉而在對方眉眼出現一絲一毫不妥，便把思緒盡數收回，取而代之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想用“不正經”矇混過關，終究，還是讓對方不再相信了。
他有些苦惱，但不至於煩惱，畢竟，來日方長。
兩人沒能聊太久，霍盈聽見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像是什麼人在靠近，應該是白京來了。
戚辰當然也感受到了，只見他一躍而起，在幾秒內，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方纔與誰說話？”來人問道。
霍盈一轉身，對上了那人，發現竟然不是白京，是曲常霖。
“師傅，”霍盈喊了他一聲，“沒什麼，路過的同門罷了。”
她不想直接說是戚辰，她不想讓曲常霖覺得她與戚辰很熟悉。
“這兩天修煉得如何？可還適應？”曲常霖問道。
“挺好。”霍盈回答。
她只顧着回答曲常霖的問題，渾然不覺，這麼一個早晨，曲常霖隻身來到山林，有什麼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