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盈明顯感覺到離自己越來越近那一陣風霎時間止住了,那白衣男子似乎真的聽了那位叫淑兒的女人的話,沒有在靠近霍盈那邊了。
但他似乎還在邊緣試探了一會兒。
霍盈仍舊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趴着。
良久,那白衣男子才訕訕離開。
霍盈感覺那陣風走遠了,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再次從草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兩人已沒有了蹤跡,霍盈輕輕嘆了一口氣,有驚無險之餘,又有些悔恨,若一開始頓在樹上,沒準兒還能看到兩人去了哪出,如今倒好,跟蹤了半天,說不見就不見了。
忽而她覺得一陣冷風吹過,不覺打了個寒顫。
這寒顫一打,卻把人直接從睡夢中拉了出來。
霍盈睜開惺忪的眼眸,慢慢對上了不遠處快要熄滅的燭火,視線由一開始的混沌,逐漸變得清明。
原來方纔在看經書的時候,是又睡着了。
她立馬坐正,又翻了翻桌面上的經書,但無論如何,都難以在看下去了。
不知怎麼的,讀書這事兒,讀到一定的時候,腦子就會轉不過來了。
霍盈終於承認自己是疲乏了。
但方纔小憩了一會兒,如今一下躺到牀上,她又睡不着,輾轉反側之際,霍盈又起身,披了一件青衣,離開寢房踱步去了。
半夜的庭院,只有幾盞燈籠,趁得環境十分幽暗,幽暗之餘,又帶了幾分浪漫。
霍盈隨意找到了一個樹下的石凳子坐了下來,看着那幾盞燈籠發呆。
來靜心谷也有一段時日了,然而,霍盈覺得自己倒是沒什麼長進。
想起之前她還在道峯山的時候,雖說也是這般修爲淺薄,但到底,還是沒日都有事可做,如今看這靜心谷的人,從曲常霖,一直到下面的小弟子,幾乎都十分隨性,而這份隨性切實體現在了方方面面。
修煉也是這般,白京經常因爲這樣或者那樣的事情爽約,而她剛開始修煉,一時也拿不定,不知該當如何。
她不後悔跟着曲常霖來到靜心谷,起碼,在這輩子,離開道峯山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被許掌門和許容安設計,也避開了蘇黎。
但無可否認的是,霍盈來到此地之後,變得有些迷茫。
她看着天上一輪明月,似乎好一段時間,夜裏都在寢房啃書,好久都沒見到如此清澈的月光了。
殊不知,她看着明月,而某人卻在看着她。
忽然,霍盈覺得頭頂似乎有異動。
她立馬警覺擡頭一看,正在她頭頂的那棵樹上,竟然躺着一個少年!
她登時從石凳子上站了起來,伸着脖子看樹上的人。
仔細一瞧,越來是老熟人了。
只見戚辰橫坐在樹杈的一條分支上,姿態慵懶,黑夜裏,那雙如貓一般的明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霍盈。
兩人四目相接,目光對接的那一瞬間,似乎擦出了火光,在黑夜裏,兩雙明亮的眼睛,一人不明所以,一人目光溫柔。
只見霍盈輕輕一擡眉,有些不解,但隨之又被他藏在了眼底。
戚辰則依舊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宛如看着月亮一般。
天邊的月亮不是月亮,眼前的月亮纔是。
他一時間晃了神,似乎兩人像是在夜裏約定好了一般,在此處幽會。
“你、你何時到我頭上去了?”霍盈稍稍回過神來,她十分不解,這三更半夜,怎麼樹上就長出了一個戚辰。
戚辰輕輕一笑,看着霍盈那副疑惑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
他可不是頭一晚上蟄伏在這裏,他在這裏好一段時間了,估計再過些時日,那根樹杈都要被戚辰坐出一個坑來。
他對着滿眼訝異的霍盈歪了歪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而後輕鬆一笑,說道:“夜裏悶得很,我就出來吹吹風。”
這乍一聽,似乎有些道理,靜心谷雖然溪水多,但夜裏多少還是有些悶熱。
但霍盈仔細一想,這吹風怎麼會吹到樹上去了,難道這樹上的風還比地上的風涼快不成,這戚辰想必又在胡謅。
“你倒是有意思,”霍盈嘲弄道,“到底是風把你吹上去了?”
戚辰沒有回答,轉而反問道:“師姐又爲何秉燭夜遊?”
“夜裏悶得很,我也是這般出來吹吹風罷了。”霍盈似乎在重複戚辰的話,但顯然,她是真的出來吹風的。
與那位坐在樹上暗中觀察的人不同,如今發霍盈心事重重。
“師姐可是有什麼煩心事?”戚辰佯裝漫不經心問道。
“經書太難了算不算。”霍盈隨意回答道,她也沒打算向戚辰袒露心事,想必戚辰也不會懂。
霍盈原本還有的幾分興致,全被他這一句“經書不難”澆滅了,她別過臉,完全不像看戚辰了。
戚辰固然知道這麼說霍盈會心中不快,但他卻偏要說。
只見少年一躍而起,從樹上跳了下來,坐到了霍盈的身旁。
“師姐,不同體系法術學習的方法不自然是不同的。”戚辰說着,又翹起來一條腿,姿態依舊慵懶,像夜行累了,停下來小歇一會兒的貓咪。
“此話怎講?”霍盈問道。
“想必師姐在道峯山時,學習土系法術,每天都要早起練功,”戚辰不慢不緊地說道,“但土系和木系法術,講究的是感受,通靈,不是每天一頭扎進去練習就可以的。”
“歸根到底,還是得悟。”戚辰說着,目光柔和地看着霍盈。
他恨不得把人拽到自己身邊,一字一句告訴她,該當如何,但轉念一想,以霍盈那般倔強的性格,也不會受自己這麼指導。
何況,霍盈只覺得自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師弟,想必也不會把戚辰的話真正聽進去。
霍盈果然還是呆呆地看着月亮,不予理會。
“師姐。”戚辰又喚了一聲。
“嗯?”霍盈隨意應了一聲。
“若是師姐覺得不對,便不必放在心上,我也就隨口一說,”戚辰說着,眼睛仍舊看着那人,像是長在了對方的身上,“但切莫着急了,來日方長。”
霍盈怎會不急?
她上輩子靈根毀盡,如今重活一世,她固然想早日得道。
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跟着曲常霖來到靜心谷。
有些事情是無法分享的,也無法共情,或許只能陪伴和傾聽。
戚辰就這般無聲地陪了她一會兒,直到霍盈真的有些疲乏了,才捨得離開。
離開時,霍盈還不忘說了一句:“謝謝你三更半夜陪着我發呆。”
戚辰卻不以爲意,說道:“你能放下心去睡覺就好。”
此話當然還有別的意思,霍盈哪裏是想吹吹風呀,在戚辰看來,便是這段時間修煉沒有長進,難以入眠,夜不能寐。
道別的霍盈,戚辰踩着石子路回去。
本來他只是想來看看霍盈,誰知在這樹上一坐,就到了三更,本還想走的時候,誰知,心心念念那人似乎瞬間從雲端明月那處墜落下凡,他便捨不得走了。
就那般靜靜地在樹上瞧了一會兒。
到底也只是能看到個背影,但他覺得周圍有霍盈的氣息,空氣都變得不一般了。
但始終還是寧靜的夜,霍盈發現了藏匿在樹上的人。
本來可以藉機與霍盈說上兩句,戚辰定是相當開心的,但反而如今,他原本空空的心更加空虛了,一兩句話不足以把他填滿,只會挖下更大的坑。
人到底還是會貪心的,戚辰就是這般,原本只想遠遠看着,今晚得以說上兩句話,卻更是不滿足了。
那還不如躲回樹上。
戚辰被自己繞進去了,渾然不解有什麼早悄悄靠近。
忽然,一個飛鏢從他耳邊擦過,電光火石之間,戚辰敏銳一轉身,穩穩地接住了那飛鏢。
就在他往飛鏢過來的方向望去之時,那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戚辰不用看手上的飛鏢,僅僅是用手摸了摸紋理,便知道,又是那個神祕人送過來的東西。
已經好幾次與那人擦肩而過了,偏就是抓不住他,那人如風一般,亦或是,簡直就是一道閃電,叫人回過神來之時,早已沒有了蹤跡,甚至留不下一點兒痕跡。
要做到這個程度,在整個修真界,甚至在整個魔界,都是屈指可數的。
但眼看,戚辰所熟知的那些個高手中,卻沒有一個會給他寫這些東西的。
之前那人送來的信,一般是引導他,而另一半,卻是關於霍盈的。、
霍盈在三界,什麼都算不上,也沒有名頭,真正的高手又怎會關注到她頭上。
疑惑之餘,戚辰輕輕展開了手中的信。
這次的信依舊簡短,只有簡單二字——
入夢。
“入夢?”戚辰眉梢微微一聚攏,有些不明所以。
入什麼夢?入誰的夢?
這密信寫得沒頭沒尾的,真叫人猜不出來。
但還是如同之前那般,戚辰把那飛鏢收斂到懷裏,手裏稍稍一運功,手中的那一張紙條瞬間化爲了灰燼,升騰而起,融到了空氣中。
空氣中還飄着一縷青煙,而少年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