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笑意和漫不經心,完全沒有責備的意思,更像是揶揄,在嘲弄祁嫣擋道而不自知。
祁嫣一擡眼,就對上了少年深似潭水的雙眸,心裏也跟着狠狠地抽動了一下。
方纔爲何要站在此地擋車,她似乎已經不記得了,完全跌入了少年似水的目光當中,溺亡。
戚辰看她傻站在那兒,也不着急,只是把撩起來的簾子又網上提起了幾寸,讓對方可以完全看到自己的上半身。
“你做什麼忽然發呆?”戚辰輕嗤着,眼神裏的笑意很深,讓人分不清到底是嘲笑,還是縱容。
分不清的還有祁嫣自己。
本來還底氣十足的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魔尊都回來了,自己攔在這處,屬實可笑。
“屬下方纔見一可疑的車要進尊主您的府內,便、便攔下來一看究竟。”祁嫣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但是不知怎麼的,她自己卻越說越沒底,說到最後,聲音都變得輕了許多。
“嗯……”戚辰拉長語調,歪着頭看了看斜前方的車,“祁嫣姑娘說得有道理呀。”
說完,少年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一下就放下了車窗的簾子,下一秒,車門處的黑紗被掀開了,戚辰便腳步輕盈地從裏頭蹦出來了。
衆人皆沒料到魔尊會親自下車,都傻了眼,紛紛下跪行禮,連在金將軍車上的那位車伕,也急忙跳下車跪下來。
戚辰慢悠悠地靠近那輛裝有霍盈的車,雙手背在身後,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像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里頭是誰。
“這不是小金的車嗎?”戚辰突然說道。
話音剛落,金將軍便從裏頭探出頭來,隨後稍稍一欠身,整個人就從黑紗的縫隙中出來了,像露出了些什麼,又像沒有露出什麼。
“你怎麼就被這般攔下來了,”戚辰用玩笑的語氣說着,斜眼看向祁嫣的方向,“好讓祁嫣姑娘錯把你當可疑的人了。”
這“錯”字用得熟悉巧妙,讓祁嫣一下就繃緊了身子——
畢竟金將軍是魔尊的親信,自己這般阻攔,魔族不會覺得自己僭越了吧。
可是爲自己辯解的話到了嘴邊,她卻偏偏沒有說出來,彷彿心裏生出了一種奇怪的念頭,像是偏偏要試探戚辰的底線,看自己能容忍自己到什麼程度。
祁嫣沒有說話,倒是金將軍先開口了:“正是,屬下受尊主您所託,往您倒是府內送些文書,這祁嫣姑娘倒好,硬是攔着不讓人進去,耽誤了好一段時間,這下好了,尊主您都回來了。”
說完,金將軍又單膝跪下,請罪道:“是屬下辦事不力,耽誤了要事。”
“不是你的問題,你跪什麼。”戚辰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可這句話落到祁嫣的耳朵裏,卻有了異於一般的重量,魔尊說不是金將軍的問題,那豈不是拐着彎在怪罪自己嗎。
她心裏開始打鼓,一陣酸意漸漸泛起,終究自己在魔尊的心裏,還是連一個貼身的侍衛都不如。
可隨即,戚辰又側頭看向不知所措的祁嫣,轉而笑着說道:“也不是你的問題,祁嫣姑娘寬心。”
祁嫣一怔。
終究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睛,自己所思所想,在戚辰的面前,像是□□裸的,一點遮掩都沒有,這種把自己暴露無遺的感覺無疑是讓人心慌的,但不知怎麼的,祁嫣卻生出了異樣的愉悅,似乎是自己霸佔了戚辰的一些關注,哪怕是一些。
“祁嫣姑娘公事公辦,怎麼能算錯呢?”戚辰繼續說着,轉而看向金將軍,神色依舊輕鬆自如,“你倒好,祁嫣姑娘例行公事,你便讓她瞧個明白,這般遮遮掩掩做什麼?”
這話還沒說完,金將軍就愣住了,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戚辰還有下一句:“弄得本座像是要偷偷帶些什麼回府似的。”
“祁嫣姑娘倒是對本座上心得很。”戚辰最後說道,“對金將軍都不放心,那便讓她瞧瞧好了。”
祁嫣原本剛剛放下去的心又一下子被提了起來,魔尊說這話,顯然不是感謝,更多的,還是說自己多管閒事了。
不過這也沒錯,祁嫣一開始就認出那是金將軍的車,但她卻偏偏要查看裏頭是什麼,也不知是心裏那一絲思緒在作祟。
“原來故此,既然祁嫣姑娘像看,那便看個夠吧。”說着,金將軍就迅速掀起了搭在車門上黑色的紗。
祁嫣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還沒來得及說一句“不必了”,這金將軍竟然在魔尊的面前,就這般大大方方地掀開車門的簾子給她看了。
看到車內的模樣,她甚至都能想象出來,方纔金將軍坐在裏頭,抱着那一疊文書的模樣。
這、這……既然如此簡單,這金將軍爲何一開始還遮遮掩掩的,不願意下來給她一看究竟。
祁嫣眨了眨眼睛,明明只是看了一眼車內,足以讓她的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許是戚辰就站在她的身旁,她有些緊張吧。
可事實就是這樣,車內就只有金將軍一人,還有魔尊方纔提到的文書,別說什麼可以的東西了,這車內東西都沒多少。
金將軍緩緩放下簾子,緩慢中又露出了從容之色,隨後面不改色地看向戚辰,說道:“尊主,屬下都是奉尊主之命辦的事,怎麼會私帶什麼東西進尊主的府內呢。”
說完,他又轉而看像祁嫣,聲音洪亮得驚人,底氣十足,說道:“祁嫣姑娘倒好,站在這處,把我,還有尊主交代下來的東西,都攔下了,若不是尊主來了,我耽誤了時辰,可不好交代了。“
“你若真只是區區文書,爲何……”爲何要這般遮遮掩掩,不早些給我看。
可祁嫣還沒來得及說完這句話,倒是被金將軍打斷了:“文書屬於公堂之上的事宜,不屬於祁嫣姑娘可以管的範疇,我這麼做,只是爲了守着我魔界的規矩,絕不是無視姑娘的意思。”
祁嫣徹底被噎住了。
戚辰一句沒說,繼續玩味地看着對峙的兩人。
沒過多久,祁嫣便訕訕讓開了,看着絕塵而去的戚辰,還有金將軍的車,心裏很不是滋味。
許是戚辰這些時日對她太過寬容,以至於,祁嫣覺得這般鬧事,最後戚辰一言不發,沒有替她說什麼,都覺得有些委屈了。
她心裏氾濫的酸意無處釋放,只好默默地咬了咬下脣,心裏暗暗罵着金將軍,罵他在戚辰面前擺了自己一道。
戚辰一回到車上,原本輕鬆的神色立馬就掛不住了,他微微張開嘴脣,蹦出來低沉聲音:“讓金將軍的車先走。”
眼前蒙上了一層陰翳,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於是,那戚辰的車伕便稍稍放慢了速度,讓金將軍的車超過了他們。
戚辰跟在金將軍的車後,一言不發,一隻手扶着作爲的把手,慢慢收緊。
金將軍會到車內,輕輕按住車上的作爲,用力往下一壓,那作爲像木質的蓋子一般翻轉過來,露出了車內的暗格。
霍盈就躺在這車的暗格裏。
雖然這個時辰回府內沒什麼人,但是也難免會遇到一些,或者說是袁長老的眼線。
金將軍即使作爲貼身侍衛,也不能管魔尊的“家事”,說白了,想要進魔尊的住處,要麼就下車,自己走進去,若是駕車進去的,必定是要被搜查的。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下車讓人查看,若真是這般,就把人藏在暗格裏,然後金將軍自己下車,切勿讓人靠近暗格。
畢竟霍盈也不小,還是個活人,這車內的暗格,稍微風吹草動,就很容易被人發現的。
若真要到下車的那一步,那便他自己一人下車,與執意要檢查車內的人周旋。
但金將軍思索這,若真是如此,離暴露也不遠了。
可萬萬沒想到,尊主來了。
戚辰像是猜到金將軍會被攔下來一般,及時地出現了,一刻也不早,一刻也不遲,來得剛剛好。
既然魔尊都來了,那攔車的人,也無話可說了。
這時,金將軍再掀開簾子,便能狠狠打臉祁嫣,不僅如此,這個時候,有戚辰在,祁嫣也不敢上前仔細地檢查車內,可以完美規避被發現的風險。
可這一切,得到如今這樣的結果,都是因爲戚辰出現了,於是,金將軍又回到了最初那個疑問——
魔尊怎麼就會恰到好處地出現了。
這麼想着,車已經停在了魔尊的別院裏。
戚辰的車隨後也到了,戚辰二話不說,直接就衝到金將軍的車內,把昏迷的少女橫抱起來,衝進了自己的住處裏。
兩個車伕都看傻眼了。
特別是金將軍那車的車伕,他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車內,還有這麼一個少女。
原來方纔祁嫣姑娘執意要檢查的車內,是真的有別的東西,不過這不是東西,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兩人都愣在原地不敢說話,唯有金將軍,一副意料之內的模樣,看着匆匆推門進去的身影。
雖不知道魔尊口中的那位“舊識”到底是與他怎麼識得的,但此情此景,無需懷疑的是,這位“舊識”在他尊主心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