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雲初眉頭倏然一皺，沉聲重複道:“本妃說，本妃知道了”
明明是一樣的話，可姚謙卻莫名安心不少，他知道盛雲初這個反應應該是答應了。
姚謙此番來求盛雲初其實本就是出於對盛雲初的瞭解，若不確確實實不關己便罷了，如今求到盛雲初頭上，他斷定盛雲初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另外姚謙自己其實還是存着一點私心的，總覺得盛雲初能看在他們之前的關係，徇些私。
所以如今瞧着盛雲初表現出答應的意思，姚謙頓時覺得或許自己在盛雲初那兒也並非全然不受待見。
心裏想得有點多，姚謙適逢其時的緊跟着又叮囑了一句:“雲初，今天提到的事，你自己多琢磨琢磨”
他今天提到的事統共就那麼一些，除卻上書一事，全都表達了對傅周博的懷疑。
盛雲初知道他的意思，極其不悅的開口:“姚大人，從你一開口，本妃就一直十分不解，朝堂之事你爲何不直接同我家王爺商量，反倒捨近求遠來找我這麼一個婦道人家？”
“是覺得本妃能做淮南王府的主？還是覺得本妃會欽佩你德行高尚轉而埋怨歸遠目光短淺、同他理論？”
姚謙:“我……”
姚謙解釋的話還未說出口，盛雲初已經十分不耐:“不必同我解釋，你自己安的什麼心你自己心裏清楚”
僅存的那一點私心被盛雲初道破，姚謙有些窘迫，他盯着盛雲初的背影一言不發。
稍稍停歇之後，盛雲初接着開口:“同朝爲官，姚大人你憂國憂民，我相信我家王爺也不差，此次瞧在你爲民着想的份上，此事本妃替你向我家王爺傳達”盛雲初說話的時候一眼都沒看姚謙:“但煩請姚大人記牢了，以後做人做事還是磊落一點好”
她說完，甩下一句:“姚大人自便吧”，隨後開門便往旁邊屋子走。
青雨和陽二緊跟着，一句話都不敢說。
傅周博還未醒，淮南王府來了馬車將人帶回去的。
回了府，範大夫又給傅周博施了一次針，場面有些不好看，範大夫將盛雲初支開，讓青雨陪同着在書房等。
二人在屋中待了好一會兒之後一路上一言不發的青雨試探性的開口:“小姐，您全都想起來了，是吧？”
一直垂眼低頭的盛雲初轉眼望過來:“何出此言？”
這動作神態，青雨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青雨低着頭上前兩步，拿起桌上的杯子給盛雲初倒了一杯茶:“小姐，奴婢跟了您十多年，很多細微的動作，奴婢是看得出來的”
她倒完水青雨半蹲着將茶水奉到盛雲初面前。
“比如？”盛雲初當即接下，反而問了一句。
“比如……”青雨想了想:“比如對王爺的稱呼”
盛雲初立即明白青雨是何意，淺笑着將茶水接了過去。
“其實不僅僅是對王爺”青雨接着說下去:“您向來對稱呼十分講究，您習慣性尊重別人但卻從不越界叫得過分親暱”
“此前，小姐五歲之前的記憶有損，所以您一直習慣稱王爺爲‘王爺’或者是稱呼他的字”
但是盛雲初這幾天喚得最多的卻是“歸遠哥哥”或者索性用“你”代替。
盛雲初靜靜的聽青雨說着，時不時淺抿一口，等青雨說完才笑着感嘆了一句。
青雨說完，偷偷看着盛雲初，詢問道:“小姐，您什麼時候想起來的？怎麼明明想起來了卻裝作一副沒記起來的樣子？”
“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莫名想起來了”盛雲初草草給了一個答案之後解釋道:“我沒有刻意瞞着，只是覺得沒必要特意昭告天下弄得人盡皆知而已”
青雨知道自家小姐說的是實話，如果她有意瞞着，是不會輕易露出破綻的。
“小姐，今天的事，你怎麼看？”青雨一想到方纔發生的事，再聯繫到盛雲初的表現，總覺得有些心裏沒底。
“奏摺是我看着歸遠親自寫，親自送的”盛雲初毫不懷疑的開口表明態度:“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得到這個迴應，青雨不解的開口:“既然如此，那小姐你在擔憂些什麼？”
盛雲初擡眼看過來，認真的看着青雨問到:“青雨，方纔那幾個人說她們來淮南王府拜訪過，你有收到通告嗎？”
青雨眉頭一皺:“這……”
這就是默契，短短一句話青雨立即明白盛雲初的言外之意:“小姐，王爺或許是……”
青雨愣愣看着，半晌輕輕搖頭。
……
“王妃，王爺醒了”陽二前來稟報。
盛雲初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過去。
果然，傅周博已經從牀上下來，坐到了椅子上，一見盛雲初推門進來，他笑了笑。
“初初，來了？”
盛雲初笑着走過去，坐到他旁邊。
“剛剛的事陽二同我說了”傅周博話一出來，退下去準備合上門的陽二的手一頓，但他沒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離去。
傅周博賣完自己下屬，接着說下去:“我一聽你當時的反應便知道你定然是想起來了”
傅周博頓了頓，追問:“你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有啊”盛雲初順着就接了下去:“所以你一醒來便將我叫過來，是要同我解釋？”
這種坦誠倒是讓傅周博有些措手不及。
瞧着他那無措的樣子，盛雲初淺笑出聲:“爲什麼？”
傅周博沉默良久才如實相告:“因爲……”他深深望着盛雲初:“我怕你同我有隔閡”
“奏摺是我親眼看見你呈上去的”盛雲初毫無隱瞞:“即便沒看見，此事我也信你”
盛雲初微微一頓，將自己的疑慮剖出來:“我現在奇怪的是，爲何你奏摺明明呈上去了，皇宮那頭卻非要壓着甚至還營造出是你不願南巡的假象來？”
沉默良久之後
“初初，有些事我確實沒如實告訴你”傅周博默默移開眼，沉下頭:“江南的情況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糟”
“那邊的人來信，此次災患，死傷不下數十萬，房屋損毀數以萬計，一路上都是流民餓殍，慘不忍睹”
盛雲初見過災後瘡痍，幾句話下來她心中隱隱有了些大概，正是因爲有一定了解所以方知傅周博那三言兩語之後的嚴峻:“賑災糧款不是下放了嗎？”
“此次受災範圍太大，糧款全數送達尚且是杯水車薪”傅周博的聲音低沉得壓抑:“加上官場盤根錯節，雪上加霜啊”
“對前方的災民來說，賑災越及時生還的機率越大”盛雲初皺着眉追問:“陛下故意壓着此消息會不會是想將日後賑災不力的錯處推到你頭上？”
傅周博罕見的沒接盛雲初的話，此時他不表態便是最好的答案。
盛雲初明白，自己大概是猜中了。
那麼多條人命啊，全推到一個人身上誰能受得住這個罪過？
“初初……”傅周博擡眼看過來，眼圈有些發紅:“你說我該怎麼辦？”
“南巡之事要儘快提上日程，這個黑鍋萬不能落在我們淮南王府身上”這是盛雲初現下能給出的最中肯的建議，她看着傅周博，將最後一句說完:“歸遠，淮南王府可能要明面上做些讓步”
至於這個讓步要怎麼做，她沒有明說完。
傅周博知道她話未說絕，等着她補充完整。
“前幾日我在宮中中毒一事表面上看不過是我這個臣婦受了委屈”盛雲初娓娓道來:“但其實你我都明白，若是此番我們退了，折的便是淮南王府的面子”
傅周博定定的看着盛雲初半晌才說話:“所以你是這麼想的？”
盛雲初不知道他爲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明明自己說的沒有任何錯處，在宮中坑殺一個一品王妃，若此次淮南王府得不到應有的說法，此後豈不是人人都可以明着欺負傅家？
傅周博沒得到上一個問題的答案，下一個問題又吐露出來:“你覺得我該讓步嗎？”
盛雲初從傅周博語氣中聽出不甘，她問到:“你知道是誰下的手對嗎？”
傅周博看着盛雲初:“此事要查其實再簡單不過了，宮中之所以一直不給交代不過是拖時間而已”
不錯，到時候民怨沸騰，淮南王府得不到說法不說，南巡也一樣要去，到最後還落得一個千夫所指的下場。
“幕後之人恐怕我們要暗地裏清算了”盛雲初瞧着傅周博:“歸遠，我們不能將傅家推到民意的另一端”
傅周博沒做其他反應，反問道:“你甘心嗎？”
“我受的那點委屈無所謂”盛雲初知道傅周博在指什麼，她給出了自己這邊的態度然後再次點明:“只是淮南王府的威嚴怕是要跟着折損了”
傅周博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盛雲初總覺得傅周博的狀態有些奇怪，可是仔細一琢磨似乎又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