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場景，明明刻進骨子裏卻又很陌生。
季瑜一時恍惚，一腳踩空，歪倒下去，被一直走在身側的秦嘉樹一把拉住。
“不好意思啊姐姐，”秦嘉樹很抱歉地拉着她的手臂，不敢鬆開，“這裏的路不太好走，你小心一點，我扶着你。”
季瑜穿的是八釐米的高跟鞋，走在這種地方的確多有不便，便由他扶着往前。
樟北巷是老街了，最高的樓也就七層，是典型的老樓區，沒有電梯。好在秦嘉樹的家就在三樓，並不難爬。
就是樓道有點狹窄，他們只能一前一後上去，季瑜走在前面秦嘉樹走在後面。
季瑜並不知道秦嘉樹家就在三樓，沒聽他說話，她就以爲沒到，又要往上爬，被秦嘉樹一把拉住手掌。
“姐姐，”秦嘉樹幹燥的手指如同輕羽一樣劃過，直接滑進她的掌心，繼而握住她的手，“到了。”
好像並不是故意的，但是季瑜的心卻莫名其妙跟着跳了起來，抽出來也不是不抽出來也不是。
秦嘉樹一直牽着她的手，直到摸到鑰匙了才放開。
他打開門，率先一步走進去，一邊換鞋一邊給她找拖鞋。
“回來啦？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麼樣？餓了吧，飯馬上就……”他的媽媽聽到動靜，那些鍋鏟就從廚房裏走出來，沒成想除了兒子還有別人，一下子愣住了。
季瑜先打了招呼，“阿姨好，我是秦嘉樹的……同事，叫季瑜，很冒昧打擾了。”
這就是譚振海的初戀，秦曼了，秦嘉樹就是跟的她的姓。
她是未婚生子，如果她沒記錯，她今年應該才四十一歲。
但是一個人帶孩子的艱辛，卻讓她比一般人老了許多，看上去就像是五十歲的人。
她衣着樸素，兩鬢已有白髮，但是依稀能窺見當年的風韻。
“哦、哦哦，你好你好，請坐請坐……”秦曼看着她，臉上劃過一絲恍惚，可廚房裏開着火，由不得她多想，忙將她請了進去坐着。
“嘉樹，給你同事倒水，你們先坐一會兒，飯馬上就好了。”秦曼說着，又進了廚房。
客廳的電視正在放新聞聯播，廚房裏是熱熱鬧鬧的煙火氣，茶几上擺着幾個蘋果和遙控器，沙發已經老舊了，抱枕也根本不成套，但勝在乾淨整潔。
很溫馨的感覺。
季瑜四處看了一眼，就在沙發上坐着。
秦嘉樹倒了一杯水來，遞給她，讓她安坐片刻，自己又去廚房。
廚房就跟門正對着，用一個推拉門隔開，所以季瑜只需側頭就能看見他們在幹什麼。
她看到，秦嘉樹很自然地給他母親遞送盤子，清洗水槽和砧板等。廚房裏依舊是老式的風箱油煙機，噪音很大，季瑜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但是她看得出來，秦嘉樹和他母親的關係很好。
即便是隻有兩個人的家，也可以很溫馨。
三菜一湯，非常平常，但的確很好喫。秦曼也很熱情，問題很多，但是應付她對於季瑜來說，根本就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季瑜對吧，你跟嘉樹一樣，都是實習的嗎？”秦曼一邊說一邊打量季瑜，看她的穿着，可不像是個實習生。
季瑜：“不，我是正式員工，比他早幾年進公司。”
秦曼：“哦，那我們家嘉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能教教他嗎？”
季瑜：“可以的，阿姨您做飯真好喫。”
“好喫你就多喫點啊……”
“媽，”見老媽一直沒反應過來，秦嘉樹忍不住提醒，“你不覺得她有點面熟嗎？”
“是嗎？”秦曼仔細看去，好半天才道：“你、這、嘉樹，她是……”
她好像認出來了，但又不敢確定——季瑜，這個名字多熟悉啊！
秦嘉樹笑了，又把季瑜給她重新介紹了一遍，一聽說是四年前的恩人，秦曼一陣激動，激動完了又要去加菜。
季瑜趕緊把人給攔了回來，“不用不用，阿姨，這些足夠了，真的！”
秦曼沒辦法了，就打拍了秦嘉樹一下，“你小子，帶這麼重要的人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這麼大了還這麼不懂事！”
秦嘉樹倒是想說呢，可是他並沒有把握能把季瑜帶來。
教訓完兒子，秦曼又對季瑜說道：“那今天就不加菜了，但是以後你可得常來啊，阿姨做飯給你喫。”
不過是表面功夫，季瑜只能答應，反正以後來不來也沒人在意。
路上，季瑜問他，“譚振海都不管你們的嗎？”他那麼有錢，他們怎麼還住在這麼破舊的房子裏？
“事情曝出來之後，我媽算是跟他恩斷義絕了，如今我媽能清清白白地過日子已經很好了，”秦嘉樹走在她右側，與她肩靠肩，“至於賠償……好像是有的，但我媽不想要，就一直沒動。”
“哦。”夜風有點涼，季瑜抱着自己的手臂，不再多問。
當初事情剛剛被曝出來，譚振海就買通好幾個自媒體和網絡大v帶節奏，輿論一邊倒地指責秦曼恬不知恥想母憑子貴藉機上位，一看就不是什麼有良心的人。
這樣的人“施捨”的補償金，真是不要也罷。
但是秦曼畢竟不是年輕氣盛的小姑娘了，她可能也擔心有個萬一，所以也不敢直接拒絕譚振海的錢，想留給秦嘉樹吧。
街燈昏暗，兩個人沉默地走了幾步，秦嘉樹發現她好像有點冷，就問：“姐姐你是不是冷？”
季瑜也不端着，直接點頭，“有點。”
可惜他今天沒穿外套。
於是秦嘉樹腦子一抽，問道：“那你介不介意我摟着你？”
“？！”季瑜都不知道這小破孩在想什麼，可就在她愣神的工夫，秦嘉樹已經擡手摟着她了。
“秦嘉樹。”季瑜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
秦嘉樹應了一聲。
季瑜又道：“把你的手放下。”
“哦。”秦嘉樹很乖巧地放下了。
季瑜懷疑自己又想多了，丟下一句“小破孩”，快步走向自己的車子。
車子停在一個樓牌暗巷裏，光線很暗，她摁了鑰匙，車燈閃了閃，她才確定車子的位置。
她走過去，剛要打開車門，手背就被人從後面摁住了，她連忙轉身，正好被後頭趕來的秦嘉樹壓在車門上。
他的胸口，正好壓在她的胸部上。一隻手依舊將她的手按在車門上，另一隻手，則像是慣性似的，按在她的腰上。
淡淡的暖意，撲面而來。
季瑜倒也沒有多驚慌，畢竟比這更過分的她也經歷過。
她默不作聲，秦嘉樹則低頭，嘴巴慢慢靠向她。
季瑜靜默轉頭，聽他胸口如戰鼓一般的心跳，她不僅不覺得害怕，反而有點想笑。
秦嘉樹的脣，正好碰到她的耳垂。
他先是嚥了咽口水，噴出一股熱氣，嗓音低啞，“姐姐，我成年了～”
聲音很魅惑，氣氛也很曖昧，可是季瑜抗住了，聲線依舊平穩清冷，“所以呢？”
所以呢？
秦嘉樹聽出了無限的挑釁與誘惑，他埋下頭，一口咬住她柔軟的耳垂。
季瑜立刻咬牙，頓了兩三秒之後才冷聲道：“鬧夠了嗎？”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這般冷靜？
秦嘉樹心中一抽，不肯就此罷休，細細密密地幾個吻，落在她的耳後。
季瑜的身體開始出現異樣的反應，她覺得自己快要扛不住了，又壓着心跳，繼續冷聲道：“你把我騙過來，就是爲了這個？”
秦嘉樹一愣，終於停止了動作，手一撐，與她隔開了一點距離。
季瑜都快落枕了，她轉過頭來，額頭正好對上他的脣。她能感覺到淡淡的熱氣，撲在她的額頭上。
但是她的心是涼的，“如果是，倒也不必浪費阿姨的飯菜，你說一聲，我們找個酒店豈不更快？”
“不！我不是、我……”秦嘉樹心裏一慌，連忙將她抱在懷裏。
季瑜個子雖然不矮，但是她身材纖瘦，一米六五的個子，才四十五公斤不到，秦嘉樹身高手長，全身心一抱，幾乎能將她埋進自己懷裏，從側面看去就像是隻有一個人一樣。
“不是，”秦嘉樹喘着氣，聲音竟然帶着微微地哭腔，“我是很想你，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很想你的，姐姐……”
他每說一句，就將她抱緊一分，帶着無盡的悔意與珍惜。
但是季瑜依然不爲所動，四年了，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哪裏，如果真的這麼想念的話，直接去找她不就好了嗎？至於四年後突然出來，又突然這般？
這不過就是圖謀不軌之後的說辭而已。
於是，季瑜將一點一點的，用力的將他推開。
“那就謝謝你的記掛了，現在我知道了，以後請你自重。”說完，她就拉開車門，點火，踩油門，在狹小的巷子裏開車飛馳而去。
溫暖昏黃的街燈一路倒退，踉蹌追隨至街邊的身影也迅速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