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梔又叫孫縣丞取來縣衙這幾年的一些刑事大案案錄。

    查閱瀏覽了一番,除去前些日子的稅銀案,並無大型團伙作案的記錄,大多是些鄰里糾紛所致的殺人案。

    而關於盜匪劫掠的大案都得追溯到十餘年前,林錦驍父親在任之時。

    那時,東桑國海匪屢屢犯禁,後來朝廷出兵征討,如今早已肅清東桑海匪多年。

    這些年,海防穩固,縣內吏治清明,國泰民安,各處村落鮮有落草爲寇的村民,所以蘆堰港周邊並無大的匪寇集團。

    楚南梔查閱完所有卷宗,孫縣丞忽然說道:

    “這兩日老朽一直在想,會不會是人牙子竄入府內將趙家小郎君擄走,販賣到了別的地方。”

    想了想,他竟對自己的推理引以爲傲,頷首笑了起來:

    “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細皮嫩肉的,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你這豬腦子,你當趙府那些護院都是喫素的。”

    不等楚南梔說話,胡縣令就首先否定了他這個想法:

    “要是人牙子所爲,他們何必冒着生命危險跑到趙家去劫掠他家郎君,縣城裏哪裏沒有細皮嫩肉的小孩,除非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別有用心之人。”

    頓了頓,他一臉恨鐵不成鋼,指着孫縣丞罵道:“你呀你呀,這輩子註定只能終老於此任上了。”

    被指責了一通,孫縣丞委屈巴巴的閉上了嘴,不敢再胡亂猜疑。

    楚南梔望着二人吵鬧,倒是有趣,不覺偷偷笑了起來。

    從面容上看,孫縣丞至少要比胡縣令老上十歲,卻還要受着縣令責罵,可見在縣衙裏活得有些窩囊。

    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不過倒正如縣令所說,孫縣丞的推理顯得荒誕滑稽了些,也難怪縣令對他這般失望。

    如若孩子是在大街上走失,懷疑人牙子所爲倒還有些可能。

    像趙家那種大戶人家,家中聘請的看家護院怕是不少,人牙子大晚上跑到人家家裏去還能悄無聲息的將人劫走,那這些護院得多無能。

    恐怕,也該辭退了。

    所以,她更偏向於胡縣令的猜疑。

    但再仔細思考一番,這種可能仍然經不住推敲。

    畢竟是一個十歲的大活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府上也是有些離譜。

    暫且只能將其當做一個懷疑的方向。

    一邊想着方纔縣令說過的話,一邊細細的翻閱着卷宗,楚南梔突然問道:

    “這卷宗裏記載,報案時趙府的人只說是小郎君失蹤了,爲何兩天前趙太公又來重新報案,說小郎君是遭匪寇劫掠?”

    “還不是那老傢伙擔心本官不盡心盡力替他尋人,故意編出這種瞎話來糊弄人,給本官施壓。”

    胡縣令苦笑。

    孫縣丞像是想到了些什麼,忽道:“老朽聽說案發當日趙太公並不在家中,也是兩日前才從外地趕回來,見着小郎君不見了,親自到縣衙來重新申案。”

    “如此重要的訊息怎麼未記入卷宗?”

    楚南梔有些無語。

    看來中間的疏漏還有許多。

    想想也是在所難免,畢竟整個縣衙並非人人都是恪盡職守的,總有那麼幾個玩忽職守的害羣之馬。

    胡縣令卻是一臉不解:“這趙太公在不在家中與小郎君失蹤有何聯繫,我可聽說他家中那位繼室於娘子是位精明能幹的強人,即便趙太公不在家,也將府中上下一直打理得井井有條,這婦人的精明能幹連郡裏的吳太守都是誇讚的。”

    “如此說來更不該有人敢入府劫走小郎君。”

    楚南梔眸光緊盯着卷宗,思緒也有些混亂。

    思索片刻後,她又問道:“趙家府上人丁相處可還和睦?”

    胡縣令抿着脣緩緩點頭:“據說是極爲和睦的,那繼室無子,對這位原配夫人的子嗣極爲愛護,母慈子孝,這一點整個蘆堰港怕是無人不知。”

    聽到此處,楚南梔卻不經意的蹙了蹙眉。

    往往越是表面的太平,背後隱藏的矛盾越深。

    這一點無需利用專業知識,僅憑她多年積累的看小說經驗和女人的第六感,就能浮想聯翩:

    大戶人家後院爭寵,繼室無子,爲爭奪財產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只是這些,男人往往會忽略。

    但沒有理論依據的聯想都是胡扯,她也不敢空口胡說。

    這是作爲一名刑警的職業素養。

    眼看着時間不早,她擔心着家中的幾個小傢伙,又怕林錦驍焦急之下身體再出什麼毛病,便對縣令與縣丞說道:

    “民婦對這樁案子已大致的瞭解,家中孩子們還等着民婦回家呢,民婦先告辭了。”

    看了看伏案上的卷宗,她怕縣令猜忌,又故意道:

    “這些卷宗可否讓民婦帶回家中再仔細研究研究?”

    當然她也清楚,這類要歸檔的卷宗怎會讓她帶出府衙。

    不過是爲了寬縣令的心罷了。

    誰知胡縣令竟毫不猶豫的直接拿過來遞到她手裏:“這份卷宗本就是本官昨夜讓主薄連夜抄錄的,楚娘子可放心帶回家中。”

    頓了頓,他又頷首補充道:“不過楚娘子看完,明日記得帶回縣衙,可別遺失了。”

    “明日?”

    楚南梔一臉訝異。

    這還真將自己當體制內的臨時工了?

    胡縣令卻優哉遊哉的笑了起來:“當然,本官先前不是說過,讓楚娘子替本官查這樁案子,而且辦差過程中一切開銷皆由本官料理,難道楚娘子忘了?莫非楚娘子僅看一眼卷宗就能斷出此案?”

    奶奶個腿,他這是直接將自己拉下水了。

    不過,她確實是願意效勞的。

    畢竟這是自己前世的飯碗。

    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那些足不出戶的條條框框對她來說不足爲慮。

    更何況如今的身份只是個農村婦女,也不是養在深閨裏的大家小姐。

    既然沒這好命,就得出去掙錢,總不能有朝一日又要靠原主母親來接濟。

    胡縣令見她遲遲不肯答應,忽然顧慮到了些什麼,連忙道:

    “倒是本官疏忽了,本官聽說大郎腿傷還有些嚴重,家中又有孩子需要照顧,讓楚娘子替本官四處奔波,實在是本官考慮不周,本官這便吩咐內人遣兩名體貼些的侍女去家裏幫忙照看,如此楚娘子大可放心......”

    “咳咳。”

    胡縣令一番殷切的話尚未說完,就被孫縣丞一聲咳嗽給打斷。

    胡縣令反應敏捷,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這婦人與林大郎夫妻關係本就不和睦,自己再派侍女過去伺候,只怕難以讓她放心辦案,思忖着趕緊改口道:

    “噢噢噢,本縣門下游徼那李三郎不正是林家大郎同鄉嘛,何必捨近求遠,此人整日遊手好閒的不作爲,在縣衙裏渾水摸魚,這都多少天了一點眉目沒有,就只顧着混本官的銀子了。”

    說着,他將目光轉向縣丞,吩咐道:

    “孫縣丞,你去給那李三郎說,讓那廝明日不要來縣衙點卯了,好好在家中思過,順便罰他去照看林家大郎家小,什麼時候破了案再什麼時候來縣衙點卯。”

    聽完這話,孫縣丞甚爲滿意的點了點頭,還偷偷的爲縣令豎起了大拇指。

    只是如此可苦了楚南梔了。

    好不容易和李策緩和矛盾,自己來一趟縣衙竟讓他丟了差事。

    恐怕就這樣回去,不但李策一家會嫉恨上她,就連林錦驍也會對她更加痛恨。

    她正要用憤恨的目光向胡縣令示威抗議,卻見他笑意斐然的面向自己:

    “不過楚娘子不必擔心,李三郎雖是在家思過,但俸銀本官分文不會少他。”

    如此,楚南梔剛剛升起的怒意又漸漸轉爲無奈。

    他這哪是在罰李策,很顯然是在給自己施加壓力。

    可整個縣衙中,除了那些有品級的官員,其餘小吏皆是縣令自主聘請,要留要用不都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她能有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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