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邈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只得如實答道:

    “關於朱縣丞的行蹤問題,他平日裏並不喜歡攜帶小廝,我等也是從驛館的驛丞口中得知,聽說他去了孫家,查問候發現又並未留宿孫家,我們在縣裏查找多日無果,只能想到再去孫家搜查,至於屍體打撈的位置這點並不難猜,孫家的魚池水深不過三兩米,而只有水渠堤壩處的水流最易藏屍。”

    “我看不盡然,那處不是最易藏屍,而是最好栽贓吧。”

    楚南梔不屑的冷哼了聲:“如今正是汛期,上游水流湍急,無論從何處將屍體拋入水中,最終都會順流至堤壩處,所以不管浮屍還是沉入渠底,那裏都會成爲最終的停屍點,如此淺顯的道理二位大人竟會不知?”

    話到此處,她神情漸轉肅穆,疾言厲色道:“二位大人一無人證,更無法確認朱縣丞最後的行跡,直接就將矛頭指向孫家,憑着威逼利誘出來的幾句供詞便將這莫須有的罪名安插至他人之上,如此視人命如草芥,別有用心的栽贓陷害何患無辭。”

    “大膽。”

    康銘沅再也按耐不住,憤怒的卸去僞裝,一記驚堂木重重拍在伏案上,大聲咆哮道:“楚氏,你爲罪人申訴而來,本官念在人命關天,酌情依你之言,準你替罪人申訴,你卻無憑無據的攀誣本官,質疑本官斷案能力,該當何罪?”

    “大人的斷案能力民婦自然不敢質疑,可要說無憑無據的攀誣,民婦倒是想問問縣令大人,如何就認定從孫家搜出的魚刀爲作案兇器,難道整個縣城裏竟找不到同類型同尺寸的刀具?”

    楚南梔連番的質問,讓二人應接不暇,完全反應不過來。

    即便是此刻她將問題引回到了作案兇器上來,可她推翻了打撈屍體的位置爲案發第一現場的假設,那普通的一把魚刀很難再作爲鐵證。

    堂中漸漸陷入了寂靜,各自都在沉思當中。

    孫伍吉瞧準時機,趁勢說道:“回楚娘子的話,我家的魚刀並無特別之處,也不過是在縣裏的鐵匠鋪子打造的一把普通刀具,許多漁戶家中都能尋到同樣的刀。”

    “嗯。”

    楚南梔若有所思的剛點了點頭,康銘沅又是一記驚堂木猛敲下去:“大膽孫伍吉,你還敢惡意狡辯,混淆視聽,若不是你因爲出海官引一事挾私報復,這縣中上下還有誰人會去殺害朱嶽?”

    他話音剛落,譚邈就低下頭去假裝輕咳了聲,心裏暗暗叫苦:可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水已經被這婦人攪得夠渾了,他竟還往裏面添柴。

    見此情景,楚南梔大抵猜出這康銘沅爲何死死咬定孫伍吉不放了,想來是擔心縣裏那些流言,此時也故帶心機的順勢問道:

    “縣令大人有此一問,不得不讓民婦想起了近日聽來的一些傳聞,自打縣令大人履任以來,這海康縣已有三任縣丞死於非命,而另三位聽說上任不過一年就因故調任,沒有一位滿任離去的,爲此還傳出句童謠‘鐵打的縣令,流水的縣丞’,民婦倒是想知道這偌大一個海康縣爲何就容不下一位縣丞?”

    聽到這話,康銘沅臉色瞬間黯然失色,譚邈連忙在一旁幫腔解釋:

    “不過都是市井傳言,這海康縣條件艱苦,也不是來到這裏的所有吏員都像縣令大人這般忍受得來這般惡劣的環境,甘願委身此地爲民請命,再說過世的幾位縣丞雖是死於非命,但真兇皆已伏法,可與縣令大人無關。”

    連誇帶捧的無意間也將自己狠狠誇讚了一番。

    楚南梔聽着忍不住一陣竊笑,倒真是會假仁假義,將百姓盤剝得只能挖野菜充飢了竟然還美其名曰留在此地爲民請命。

    意味深長的瞥向二人,楚南梔淡然一笑:“二位大人的確是辛勞,每日裏......”

    要想法設法的撈銀子,還得費盡心思的敷衍朝廷,“咳,每日裏都在爲縣裏的大小事情費盡心力,就是不知前兩位縣丞大人的死莫非也是這般模棱兩可的就讓所謂的真兇伏法了?”

    誰知這話直擊康銘沅內心痛處,他憤然起身,肆無忌憚的痛聲罵道:“大膽刁婦,你辱本官太甚,本官一再忍讓,你卻變本加厲的來攀誣本官,今日任你身份再特殊,本官也照拿你不誤。”

    說着,惱羞成怒的一記驚堂木敲在伏案上,大聲吼道:“來人,將這居心不良的婦人與孫伍吉一道給本官拿下一同治罪。”

    “怎麼,康大人說不過就要準備拿人了?”

    林錦驍冷眼相視,環顧上前來的衙役,不怒自威直接斥退衆人:“莫非這就是康大人審案的手段?”

    微微頓住,他手裏的柺杖節奏鮮明的輕輕在地上響起,繼續質問道:“康大人倒也覺得是自己嚐到了被人攀誣的滋味,想來這種滋味的確是不好受吧?”

    康銘沅聽着一臉苦意:“貴使這話何意?”

    林錦驍冷着臉,擲地有聲的慢聲說道:“方纔我家娘子說的很清楚,第一,朱嶽既無小廝相隨,僅憑驛丞所言,難以斷定其最終行蹤;第二,如今正是汛期,連捕魚季都沒過,孫伍吉若真是殺了人他再蠢也不至於將屍體拋入這即將迎來捕魚期的水渠之中。”

    話到此處,他緩緩擡眉,目光清冷的視向康銘沅:“在下倒是想知道何人如此聰明竟然一眼看出了那最爲妥善隱祕的藏屍之處,康大人若是連這點洞察能力都沒有的話,依在下看來,這海康縣的縣令也該換人了。”

    “林錦驍,你休要口出狂言。”

    康銘沅勃然大怒道:“本官敬你手中天子劍,將你奉爲上賓,可閣下若憑着手中這把天子劍便想肆意妄爲,那本官也不是喫素的,本官即刻就能將你打入大獄,再參你濫用皇權徇私護短,本官就不信陛下竟會爲了袒護你一個沒落皇族而不顧天下大義。”

    “就憑你在海康縣這些年的作爲也配談天下大義?”

    林錦驍緩緩起身,走到楚南梔跟前,慢調不吝的說道:

    “今日我夫婦二人爲冤者訴訟而來,我倒是想看看康大人是如何將人屈打成招的,爲官斷案講究以理服人,你若鐵證如山自然無人敢辯,既然沒有鐵證就敢拿人問罪,請問這不是草菅人命又是什麼?”

    “你.....”

    康銘沅氣得面色鐵青的說不出話來,憤懣的將目光投向譚邈。

    譚邈對他這無能的咆哮簡直不可理喻,默默的低下頭去不想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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