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林錦驍緩緩而來的身影,陳氏母女又懼又怕,心裏的喜意卻也隨之油然而生。

    陳氏捏着早已麻木的膝蓋骨激動的搶先匍匐過去,裝得又委屈又可憐的啼哭着喊道:

    “大郎,都是母親的過錯,母親不該惹你不開心,更不該惹你娘子不開心,讓你夾在中間爲難,今日母親特意帶着你兩個妹妹來向你們賠罪了。”

    此言一出,立時引來周圍人羣的不滿,譁然之聲接連響起:

    “逆子,真是大逆不道的逆子,爲了哄自家娘子開心竟讓做母親的給自己下跪,也不知是何人敢舉薦此人做我蘆堰港的縣令,還是個五品的。”

    “看來我們往後的日子要不好過了,連自己的母親都不敬,又如何會善待咱們這些百姓。”

    林錦驍聽着周遭的竊竊議論聲,算是看出這對母女哪裏是來認錯,分明就是挑事來的。

    “有什麼事到裏面去再說吧。”

    林錦驍平心靜氣的上前,壓低聲音小聲示意。

    “不不不,大郎,咱們還是在外面說吧。”

    陳氏擺手,裝出一副又懼怕又委屈的樣子推拒他。

    林錦驍無奈的默默嘆息了聲。

    既然她存心想將家醜拿到檯面上來說,那自己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他強壓着心中的怒火,瞧着委屈巴巴的母女三人,衆目睽睽之下,直接跪倒在地,隨即也裝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態勢痛聲哭喊道:

    “母親,都是孩兒的不是呀,孩兒讓你們受苦了。”

    “不不不,是母親的不是。”

    陳氏見他終於妥協,欣喜的堆出一臉笑意,抹着眼淚就要起來攙扶他。

    林錦驍卻用力一把將她按住,陳氏不明所以的愣了愣,就見他忘情的哭訴起來:

    “是孩兒的不是,孩兒沒能管束好你們一家,害你們遭村裏人厭惡,受族人唾棄,孩兒這就去請求族長與你們同罪,自請出族,並上奏朝廷剝奪功名,替你們贖罪。”

    陳氏一聽,立刻嚇得顫顫巍巍的說不出話來,良久後才支支吾吾道:“大......大郎,母......母親並非此意呀。”

    她還指着這個繼子沾沾光,討封誥命,他要是自請出族、剝去了功名,往後這一家還有什麼指望。

    林錦芸和秦香蓮聽着也是惶恐不安,一起拉着就要起身的林錦驍,哭喊道:“兄長,都是我們的過錯,是我們連累了你,你不能如此呀。”

    遠處的常延珏、聶懷安一臉懵逼,也不知這學生意欲何爲,而聽到他要自請出族和剝奪功名,心裏也開始犯起了嘀咕。

    而聽了林錦驍的話,周圍的議論聲隨之戛然而止,當下便猜測到其中必有隱情,能讓村裏人厭惡,還被逐出族必然不是什麼好鳥。

    聞聲趕來的林亭臻和耆老們更是苦不堪言,大步流星的奔走過來,指着母女幾人就開始怒罵:

    “你們這對自私自利的母女,果真是冥頑不靈得很,你們將自己弄得身敗名裂,如今還要來敗壞自己兒子的名聲,你對得起亭書的在天之靈嗎?”

    環視着周圍充滿狐疑的人羣,林亭臻義正言辭道:“諸位鄉鄰,今日之事在下本不願再理會,可事關林氏一族的榮辱,我必須得爲我林氏子孫討個說話。”

    說着,他憤怒的指向陳氏母女,繼續道:“這對母女和她那關在獄中的兒子爲禍鄉里多年,攪擾得安鄰村鄰里不得安寧,這婦人還多次教唆子嗣巧取豪奪村民們財物,且屢教不改,難受族規所容,

    前些日子這陳氏又唆使兒子去偷拿繼子家醫病餬口的銀子,被人拿住押進大獄,這母女幾人仍不思悔改,趁着繼子一家回孃家探親撬開房門,連家中油米都給偷了去,如此喪盡天良,禍亂全村上下,請問大家,在下身爲林家族長,將她們母子幾人逐出族去以示警戒,可否公允?”

    聽完這番話,人羣中再次炸開了鍋,紛紛怒瞪起陳氏母女,議論道:

    “這簡直是不將繼子當人看呀。”

    “攤上這樣的繼母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別說是逐出族,這種人就應該趕出咱們縣,流放到邊塞好好嚐嚐苦頭。”

    柳芸義憤填膺的將食盒交到楚南梔手上,掀起袖子就要去手撕陳氏,林家幾位耆老見狀,奮力將她攔住。

    柳芸雙目圓睜,氣鼓鼓的繼續往陳氏面前擠,大罵道:

    “陳婆子,你真當我楚家人都是軟柿子好拿捏嗎,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爲難我女兒女婿,你究竟居心何在?

    你一家人作惡多端讓村裏人不容也就罷了,你上次偷拿我女兒嫁妝首飾,連家中油鹽米糧都給搬空了,我女兒心懷仁慈沒將你一家人送去見官,你如今又來禍害我女婿,老孃今日就算拼了命也不會再讓你奸計得逞。”

    “親家消消氣,你別和她一般計較。”

    林亭臻怒不可遏的又瞪了眼陳氏母女,攔到柳芸前面來好生寬慰。

    陳氏母女偷偷打量着周圍憤怒的目光,嚇得心驚膽戰的都不敢擡頭。

    秦香蓮是個頭腦聰明的,昨日三叔婆出這個主意她就不贊同,可拗不過一根筋的婆婆和小姑子,如今惹來衆怒怕是不好再收場。

    眼見着兄長已經鐵了心要拼個魚死網破,她只得將心思轉到楚南梔身上。

    畢竟這位兄嫂向來就虛榮心作祟,如今兄長好不容易熬出頭做上大官,即便兄長願意自請罷免,嫂子定是不願意的。

    她卑微的爬到楚南梔身前,懇切的求道:“嫂子,我和母親今日是真心痛改前非,想來認錯的,你就求求兄長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恕母親和二郎吧,她們已經知錯了,可不能真讓兄長被我們所累,辭去了官職呀。”

    四胞胎最是痛恨這一家人,上一次林錦鴻將大寶三寶打得不輕,身上的淤傷現在才徹底好轉過來,見着秦香蓮爲二叔求情,都鼓着憤怒的小眼睛默默的拉扯楚南梔衣角,以示抗議。

    楚南梔摸了摸幾個小傢伙的腦袋,不緊不慢的看向不遠處那道孤冷的身影,方纔聽到小白臉那番話,她便已猜出這傢伙是不願輕易和陳氏一家妥協。

    再看向縣衙門口威嚴肅穆的聶老、常老,她心中已然有了數。

    即便是自己那個年代,對於後媽後爹都不敢輕慢,更別提這個禮法森嚴的時代了。

    恐怕這件事情還是需要想個妥善的法子解決纔行。

    她微微蹲下身去,先是朝着秦香蓮溫和的笑了笑:“既然弟妹和母親都知道自己有錯,不知又跑到這縣衙門前所謂何事?是覺得有冤屈呢還是覺得林家族長和安鄰村的里正處置不夠公允?”

    秦香蓮連忙擺手:“不不不,這一切都是我們咎由自取,族長、里正和耆老們自然是公允的。”

    “既然是公允的,爲何跪到這縣衙來?”

    楚南梔低眉環視着母女三人,冷聲道:“這縣衙是鳴冤辦案、替全縣百姓主持公道的地方,你們一無冤屈又無公事,平白無故的跪在縣衙門前,要麼就是存心擾亂治安,要麼就是別有用心的想要來陷害你們這位剛剛上任的兄長,不知是其中哪一條,我倒想聽聽。”

    見陳氏母女三人緊埋着頭,不敢答話,楚南梔挑了挑眉,繼續道:

    “如若你們是想要存心擾亂治安,在場鄉鄰和縣衙官吏們怕是容不得你們如此撒野,就算林縣令也是護不住你們的;

    如果說是想要陷害你們兄長,那一切正如你們所願,他剛纔不也說了嗎,願意爲你們一家自請出族,並上奏朝廷剝奪功名替你們贖罪,如此你們可還滿意?”

    周圍的圍觀人羣聽着這番話,紛紛咬牙切齒,捏拳擦掌的怒罵道:“這簡直不是人,自己做了惡事,還要連累自己的兒子。”

    “我聽說陳氏這些年對這繼子可是沒半分疼愛。”

    有認出林錦驍夫婦的,知道些其中內情,也忍不住憤憤不平的發聲。

    常延珏、聶懷安二老瞧着鎮定自若的楚南梔,細細品味着她的話,緊皺的眉梢不由得漸漸舒展開來:真是個鬼靈精怪且伶牙俐齒的臭丫頭,一盤死局竟被她硬生生給盤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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