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林淵隱隱察覺到了林錦驍的不對勁,他這番舉止實在太過反常了些,聽着像是在責備自家娘子,可細細品味便能聽出是反話。

    而且他在一步步誘導陳氏,恐怕是要她這母親在全縣人面前丟盡顏面。

    可陳氏哪裏揣摩得出林錦驍的意圖,被他一頓捧殺捧得直接失去了理智,指着柳清波就破口大罵道:

    “柳里正,我看你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你不感念我亡夫的恩德,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唆我與大郎的母子關係,簡直就是可惡至極。”

    說着,她強勢的看向林錦驍,厲聲吩咐道:“大郎,爲娘令你立刻撤去柳清波里正的職務,休掉你這不遵孝道的娘子。”

    “好大的口氣。”

    常延珏、聶懷安終於聽不下去,雖察覺到自己這學生是有意捧殺陳氏,但還是有些擔心陳氏耍起無賴沒法收場。

    而且他如此不顧惜自己的官聲去擡高楚南梔的聲譽,難免會給他自己帶來許多麻煩。

    常延珏臉上露出的憂慮更甚,他隱隱的察覺到這學生對他那娘子的在意程度太過深切了些:

    海康縣之行,他爲了這女子不惜請求自己拿出天子劍,從而引來刺客的刺殺;

    這次倒好,他纔剛剛提到要自己舉薦楚南梔入朝爲官,就不惜貶低他自己的官聲去擡高自己娘子的聲名,好爲其鋪路。

    如此下去,那還得了。

    兩人拄着柺杖迅速上前去,常延珏怒指着陳氏,大聲道:“陳娘子,你倒真是教子有方,將自己親兒子坑進了大獄,還有臉來替他求情。”

    “常老這是說的哪裏話,我兒子明明就是被楚氏陷害冤枉的。”

    陳氏早對二老心有不滿,如今繼子成了蘆堰港的父母官,又對她言聽計從,她可不會再由着二人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惡狠狠的瞪了眼楚南梔,她一臉傲嬌的笑道:“要說這一切禍事的根源都得歸罪於楚氏,如若不是她四處搬弄是非,哪裏會有這麼多事,只要讓大郎休掉這惡婦,自然就清淨了。”

    “簡直一派胡言。”

    聶懷安身爲綵鳳鄉的鄉嗇夫,對於林錦鴻的事情再清楚不過了。

    他手裏柺杖猛的敲擊在地面上,憤懣的斥道:“林錦鴻作惡多端,這安鄰村裏正、村民皆在,楚氏如何能陷害冤枉他,虧你說的出口,他在獄中行兇傷人,也是胡縣令親斷的,這麼多人平白無故的爲何要去陷害他?”

    “這個......”

    陳氏有些恐慌的看了眼林錦驍。

    朱佑安捏了捏拳,咬牙切齒的瞥了眼林錦驍,義正言辭道:

    “林大人,你在海康縣爲民請命,抄沒貪官污吏、豪強劣紳家財,隻身對抗整個海康縣官場,賑濟災民,下官十分敬佩,可你如今卻要爲了愚孝而包庇惡徒,休棄髮妻,置天下大義於不顧,下官不敢苟同,倘若你要一意孤行,下官唯有辭官隱退,這司獄一職還請大人另擇賢明。”

    “朱大人這話言重了吧。”

    林錦驍話音剛落,朱佑安就強勢的駁斥回來:“林錦鴻在獄中所犯的惡行那是獄卒和罪徒們親眼所見,下官如何能攀誣得了他,大人可一一調查,下官絕不敢欺上瞞下。”

    “嗯,既然你如此篤定,那就傳喚人證過來吧。”

    林錦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自己得了這愚孝的名聲,又讓楚南梔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兩位恩師也已出面,自己想要的結果都已達成,沒必要再繼續任由陳氏作威作福。

    而林錦鴻的案卷他到縣衙後早已瞭解過,並無需再去詳查,本以爲這傢伙入獄後能有悔過之心,沒想到他竟然做起了牢獄裏的惡霸。

    如此看來,只能對他責罰再嚴厲些了。

    林錦驍吩咐朱佑安將被林錦鴻毆打的囚徒和獄卒,以及他的共犯盡數傳喚上來,審問過後,一切正如朱佑安所說,並無半點差池,各自都心服口服。

    林錦驍重新面向陳氏,淺笑道:“母親可還要兒子寬恕二郎?”

    陳氏瞧着一張張憤怒的神情,心驚膽戰的搖頭。

    林錦驍將朱佑安攙扶起來,肅聲道:“方纔的確是我失察,我身爲二郎的兄長,又是這蘆堰港的縣令,絕不會徇私偏袒任何人,他如此不知悔改,只怕還是胡縣令之前的量刑太過輕鬆了些,作爲兄長我不能再任由着他肆意放縱了。”

    話落,他目色深沉的環視向衆人,語氣漸漸變得高亢有力:“今日我按照大禾律令將他刑期追加至十年,如若仍不思悔改就流放塞外吧。”

    陳氏聽得直皺眉頭:這不是殺雞給猴看,以儆效尤嗎?

    而且還是拿自己的兒子開刀。

    林錦驍笑望着她:“母親,二郎性情乖張,看來你我之前也是被他矇騙了,若不嚴懲,將來必定會拖累您,兒子可沒法再爲你請封誥命呀。”

    “大郎說得對。”

    陳氏緊抿着脣角重重點頭,爲了誥命之身,她不得不嚥下這口氣依從林錦驍的判決。

    林錦驍滿意的點了點頭,默默的看向神色淡然的楚南梔,再想着自己方纔所說的那些話,忍不住一陣黯然神傷。

    也不知她可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陳氏瞧他正盯着楚南梔不停細看,心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大大的眸子神色暗淡了會,又漸漸轉爲憤怒:“大郎,二郎之所以有今日那都是楚氏一手造成的,你趕緊寫休書休了她,省得她再挑撥我們母子關係。”

    “你敢。”

    常延珏念着當年的舊人,本想包容陳氏,可她儼然觸及了自己的底線,這時也忍不住冷聲斥道:

    “陳娘子,楚氏爲你們林家育有子嗣,又深明大義,林大郎先貧後富就想拋棄髮妻,如此不義行徑,可非君子所爲呀。”

    “怎麼,常老難不成還要插手我林家的家事?”

    陳氏憤懣的看向常延珏。

    “陳婆子,大郎可是當年我花五百兩銀子買下的婚事,那婚書契約上白紙黑字都寫的明明白白,莫非如今大郎富貴了你就想讓他抵賴不成?”

    柳芸不可理喻的瞪了眼陳氏。

    陳氏氣得啞口無言,只得滿臉慍色的看向林錦驍。

    林錦驍裝作無奈的嘆了口氣:“母親也看到了,當初你非要替我安排這門親事,我雖早已厭棄楚氏,可論理她是我髮妻,我身爲朝廷命官,不能做出始亂終棄的事來;論律法,岳母手中的婚契是母親和她親自簽訂的,我實在有心無力呀。”

    停了停,他緩笑着看向臉色陰晴不定的三叔公林淵:“至於這請封誥命之事.......”

    林淵對這婦人已失望透頂,立刻接過話來:“她哪裏配請封誥命,大郎,你可別由着這婦人擺佈,更不能爲了愚孝而做出糊塗事來,她母子幾人皆已清除出族,與你們夫婦沒有半點干係。”

    “姑父,我可是姑姑的親侄女呀,連你也狠心幫着這些外人來挑撥我和大郎的關係?”

    陳氏忽的淚眼迷離的哭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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