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慢悠悠的行駛在熱鬧繁華的街道上。

    已臨近傍晚時刻,四處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馬車裏卻異常的安靜。

    楚南梔偷偷的打量了眼身旁垂喪不已的林錦驍,斟酌了許久,纔敢開口道:“今日之事也怨不得二老,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苦衷。”

    心裏大抵也明白,小白臉今日這般氣憤,更多的是想替自己做主。

    雖說沒能懲辦紀宛盈,但他這份心已經足以讓自己感動。

    總不至於真的將紀宛盈一怒之下給殺了,讓陛下和太皇太后怪罪下來,這一家人沒了活路。

    林錦驍默默的將她摟在懷中,輕聲說道:“我知道兩位恩師是怕我得罪了太皇太后與言君長公主,我曾以爲只要站得足夠高,地位足夠顯赫,便能護佑你們母子,不讓咱們一家人再受欺凌,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沉思了片刻,他忽然扭過頭來,撫摸着楚南梔軟軟的小肚腩,語聲漸漸低沉下去:“世道如此,唯有改變這世道,纔能有公平公正可言。”

    “你不必感到自責。”

    楚南梔溫柔的笑了笑:“今日之事雖是叫人氣憤,可我也能切身感受到你是真誠待我的,有此足矣,至於別的我並不放在心上。”

    淺淺的瞥了眼他,楚南梔也經不住捏了捏他輪廓分明的精緻面頰,故意打趣道:“誰叫我夫君生得出衆,人人都想惦記呢。”

    “若不能出衆,如何配得上我這俏麗聰慧無與倫比的娘子呢。”

    林錦驍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她額間輕輕的揉撫着。

    “林大郎,待二郎的喪事辦完,將陳氏和林錦芸她們姑嫂二人安置到老宅吧。”

    楚南梔本是想着與二老商議後,找個合適的時機慢慢告訴他的身世,可今日看到他處置紀宛盈那決絕狠厲的眼神,讓她心裏忽然又生出了許多顧慮。

    當年的宮變實在太慘絕人寰了些,只怕他得知後會按耐不住的想要替他生父生母尋仇。

    林錦驍擰了擰眉:“你怎麼總想着安置她們一家,二郎的死也怪不到你頭上。”

    靜默了片刻,他忽然說道:“回城時,我聽柳清波來報,說陳氏瘋了,瘋言瘋語又尋死覓活的,將她接進城裏來若是她哪日鬧到王府去不利於你養胎。”

    “倒也不打緊。”

    楚南梔斟酌着回道:“多派些侍從婢女過去照看着便是。”

    畢竟老宅本就是林亭書的祖產。

    林縣令當年用自己兒子的性命換下了林錦驍,如今另一個兒子又被人謀害,自己和林錦驍再佔着他的宅子也說不過去。

    林錦驍見她執意如此,只是淺淺的點了點頭,沒再反駁。

    回到家中,看到柳芸、楚文畢夫婦領着一家老小都等在院子裏來回踱着步子,一雙雙眼睛時不時的打量着院外,簡直是望眼欲穿。

    看到女兒、女婿回來,柳芸搶先迎了上來,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了,可查清楚了是怎麼回事?”

    方纔見着二老領着自家夫人慌慌張張的趕去飯莊,她心裏一直就是忐忑不安的。

    “沒事了,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

    楚南梔也沒多說什麼,看着幾個小不點一臉擔心的樣子,她笑着彎下身去,挨個撫摸着他們,溫和的安慰道:“孃親和阿爹都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你們怎麼還這麼不高興?”

    “阿孃,你這次是不是遇到難題了?”

    三寶林瑞崇怏怏的問道。

    二寶林瑞希也憋着嘴悶悶不樂的:“是呀,阿孃,連常爺爺和聶爺爺都趕過去了。”

    其餘四個小傢伙皆是憂心忡忡的注視着楚南梔。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該過問太多。”

    林錦驍不願再去提此事,直接推着他們往裏走,刻意岔開話題道:“你們孃親累了一日,甚是辛勞,讓她早些沐浴用了晚飯好歇息。”

    目視着父子幾人進了客堂,柳芸和楚文畢面面相覷了一眼,仍是不放心的看向楚南梔,又壓低了聲音問道:“大梔,莫非你們真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楚南梔尚未來得及回答,就見院子外面,林亭臻領着林錦惠急匆匆的大跨步走了進來。

    “侄媳婦啊,可是查出了殺害二郎的兇手?”

    林亭臻眉頭緊鎖着走上前來,唉聲嘆氣的說道:“這二郎好不容易安生了些就遭人給害了,我方纔和錦惠去他家中探望,錦芸、秦氏她們姑嫂二人哭得死去活來的,你說這都什麼事啊,留下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往後孤兒寡母的。”

    林錦惠也甚爲惋惜的嘆了口氣,心有餘悸的說道:“我看陳嬸嬸好像瘋了,抱着錦鴻哥哥的屍首怎麼也不肯鬆手。”

    “陳老婆子瘋了?”

    柳芸臉色陰晴不定了一陣,驚愕的神情始終難以平復。

    往日裏對這老婆子恨之入骨,如今她沒了兒子,心裏多多少少也免不得生出些同情來。

    “的確是瘋了,我讓人找醫師去看過,醫師也是束手無策,開了幾副藥方只得先試着喫上一陣看有沒有效果。”

    林亭臻對那一家人的死活並沒多關心,僅是在意兇手是誰,望向楚南梔,神色忽然凝重起來:“侄媳婦,今日飯莊裏面究竟是發生了何事,老叔在回城的途中遇見了常老的車馬,聽人議論說常老都氣病了,還吐了血,那尹太尉也是着急忙慌的就離開蘆堰港了。”

    “常老病了?”

    楚南梔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陣酸楚。

    他那樣一個倔老頭,鐵骨錚錚驕傲了一輩子,平日裏對林錦驍也是嚴肅得很,今日卻爲了保住紀宛盈當着自己的學生下跪,該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能做到。

    他這一生過得何其不易,爲了朝事殫精竭慮幾十年,連唯一的兒子也是馬革裹屍而還。

    深深的凝望着林亭臻,楚南梔認真的懇求道:“族叔,煩請你代我與大郎去一趟常府探望探望常老,待過兩日我再與大郎登門拜訪。”

    眼下林錦驍正在氣頭上,自己與他也不便過去。

    授意族長前去,想必常老能明白自己的用心。

    林亭臻思忖着頷首應了聲,之後卻又蹙起了眉頭:“二郎的喪事?”

    “置口上好的棺材早些葬了吧。”

    楚南梔語氣淡然的吩咐道。

    畢竟馬上就是加封大典了,這是朝廷的盛事,總不能爲了一個浪蕩子還去上奏朝廷修改儀程,那樣也太過惺惺作態了些。

    這麼淺顯的道理,林亭臻該是懂得,只怕他還有別的深意。

    想了想,楚南梔又立刻補說道:“既然二郎已經誠心悔過,逝者爲尊,族叔便與耆老們商議着將他的牌位供入林家祠堂吧。”

    林亭臻這纔會心的笑着點了點頭,領着林錦惠行色匆匆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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