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裝打扮下的她，帶着純然的輕靈和少女的清麗慢步而來，依舊像是一陣春風吹來，但如今這春風卻夾雜了花香，清新又旖旎。
坐在上座顧淵的目光，隨着人羣一道，看着這陣春風從眼前吹過。
此刻大家都被這面帶笑容的少女所吸引，因此他直白的眼光並不顯突兀。可他意識到周圍人都這麼盯着江凌月看時，還是忍不住握緊茶盞，眼下陰霾一片。
他不止一次的想，真想把她藏起來，只能自己一個人看到。
江凌月神情自若，落落大方的走到上首，向父母行禮：“阿月拜見父親、母親。”
江眠帶着夫人走上前來扶起她，看着如今人前絲毫不怯場的女兒，面露讚賞，隨後轉身向前，朝衆人宣告道：“今日諸位撥冗來江府參加小女的及笄宴，是小女和江家的福氣，江府上下對各位的到來感激不盡。”
“現時辰已到，就不讓大家久等了，儀禮現在開始！”
廳前早已備好禮儀一應事務，江眠宣佈開始之後，江凌月便由嬤嬤帶着去往廳前。
今日請來的贊者是江眠的師母，沈老夫人。沈家家風嚴正，族中兒女也極有教養，爲京中人人稱讚，沈老夫人已經許久不曾爲人做過贊者了，這次願意來，全憑江眠與沈家的情誼。
江凌月依禮跪在團蒲上，她身後披散着的頭髮烏黑光亮。沈老夫人年紀大了，就喜歡活潑靚麗的小娘子，她擔心江凌月緊張，還朝她和藹的笑了笑。
江凌月回笑。她自己也很是驚訝，今日的自己簡直鎮定地出奇，絲毫沒覺得緊張。
沈老夫人接過梳子，輕輕摸了摸江凌月的頭髮，邊梳邊大聲吟誦祝辭：“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隨後，爲江凌月戴上髮釵。
待到沈老夫人戴完之後，江凌月站起身來，向沈老夫人和賓客微曲行禮以示謝意，最後朝父母行跪禮。
江夫人走近扶起江凌月，將她拉在自己身邊。
至此，這場及笄宴的禮儀部分就結束了。
原本女子的及笄宴禮儀還要繁雜許多，但江眠說這回生辰宴重點不在這個，未免有意料之外的事發生，還是精簡點好。江凌月也覺得太過複雜，就同意了。因此便有了這簡潔的禮儀。
江眠走向前，再次朝賓客們道謝。
賓客們也有人回禮：“江大人不必客氣，今日是令媛的及笄之日，咱們來也是沾沾喜氣。”
女兒家及笄之後便可以婚配了，說是喜事也不爲過。
江眠聽了卻沒有順道接話，只客氣道：“多謝。”
賓客中人陸續有人說起祝福詞來，江眠一一道謝，他見時機差不多了，就朗聲道：“江某一家月餘前從凌洲遷居來京中，承蒙在座的各位對我們江家照拂。如今我最小的女兒也及笄，看來我是真老了。”
旁人以爲他只是自謙，恰逢女兒及笄，還辦這麼一場宴會，想是要藉此透漏一點結親的要求。
江眠從凌洲一來便直接接管了戶部，加上這些時日皇上對江眠的態度，由此可見皇上對他的信任。
朝中願意跟江家結親的人家不在少數，更別提如今太子隱隱有復起之勢，大皇子一派的人最爲敏感，江家的這一雙兒女親身就更加搶手了。
不等衆人客氣幾句，江眠就接着感嘆道：“從前不覺得，如今看着孩子越來越大，才漸漸發覺從前陪伴兒女時日實在太少，今日看着阿月及笄，想着她從今日起便可婚嫁了，一時更是百感交集。”
說着他像是有些難過，停頓片刻接道：“可在我眼中，阿月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娘子，”他似開玩笑一般說道：“既是現下她也未曾定親，不若我就做主，將她在家中多留幾年，也算全了我這一片想要補償的爲父之心。”
話音落下，衆人傻了，誰也沒想到是這個走向。
這時有人開口笑道：“江大人當真愛女心切，可是這到了年歲的小娘子始終都是要出嫁的。”
江眠也笑着接過話：“的確是要出嫁，只是我想把女兒在家多留幾年，想來也不爲過。”
江眠面帶笑容，語氣溫和說出這話，可就算這樣聽起來輕飄飄的語氣，也那人有些心驚，忙回到：“那是那是。”
衆人原先以爲，向來低調的江眠要這麼鄭重其事的爲小女兒舉辦及笄宴，是爲了給她尋個老人家，卻沒想到他這透露出來的意思竟然是，不想女兒這麼早嫁人。
若是有人向江家提親時，他說出“想要將女兒在家中多留幾年”這話，別人只會當是他拒親的託詞。可現下還沒人提親呢，他倒是提前一律給拒絕了。
若是旁人這樣做，自然有人會覺得江眠太把自己家女兒親事當回事了。可眼下京中局勢，江眠此舉，稱得上是預防在先了。
如此一來，旁人輕易便不能用兒女親事來拉攏江眠了。
江眠說完看了看江凌月，見女兒神情乖巧，不曾露出異樣，心中忍不住自豪，這丫頭，事先也不知自己打算，此時還能穩住表情，不愧是自己的女兒。
隨即，他又看了一眼江楓洲，也是一臉淡定的站在下首。在親事上，女兒家總是被動許多，江楓洲若是想要拒絕哪門親事，就簡單多了。
顧淵從一開始便猜到了江眠的打算，江眠是個聰明且清醒的人，這樣堂而皇之的將女兒的親事拖延下來，不僅避免了自己女兒的婚事參與到利益算計中，還能得皇上的信任。
當權者當然最愛孤臣。若說顧淵得皇上信任乃是由於顧家和皇家的淵源在，那江眠得皇上信任一是因爲兩人往日的情分，二來，便是江眠的識時務了。
顧淵闔下眼簾，輕釦酒盞。
果然是老狐狸。
不過拖延着江凌月的婚事，意味着近幾年，江凌月便不會輕易嫁於旁人，這對自己來說，便是最好不過了。
他看向正在陪着江夫人向女賓中敬茶的江凌月，寬大的外衫罩住了她高挑的身子，就從她露出的脖頸和手腕看出她的纖瘦。
她陪在江夫人身旁，禮節周到的向賓客致謝，面上帶着溫婉的笑容，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少女迷人的風華。
顧淵收回目光，擡手飲下一口溫酒。
她果然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