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瀟月頓時有些喫驚。

    她印象中的寧淮,是個沉默寡言、極其內斂的人。即使很在乎尊上,他也只是默默看着她,默默守在她身邊。平日裏,他的面色總是波瀾不驚,連走路都沉穩平靜、不急不緩。

    可這會,他卻牢牢拉着尊上的衣袖,即使被尊上調侃得紅了耳朵,也沒有放手。

    季瀟月看得完全愣住了。與此同時,她心中還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就好像……她現在好像就不該出現在這裏。

    調侃過後,穆九歌正色道:“別的還好說,主要是君厲有一幫同黨,君厲這麼一失聯,他們肯定坐不住了。那幫狗腿子喫下了不少民脂民膏,修爲都不低,你的首要任務是把他們按住,別讓他們作妖,更別讓他們跑了。”

    穆九歌說着,把君厲的魔君令丟給她:“魔君令在這,回頭你再帶上赤華鳥,我會給你撥些人,你就假裝是護送魔君回去的,有問題就用這些東西嚇唬他們。先穩住這幾天,等我過去了,正式接手魔君印,再做打算。”

    季瀟月遲疑地看着魔君令,又看看穆九歌,半晌拿了起來,鄭重道:“屬下明白。屬下今夜便動身,定不負尊上的信任。”

    穆九歌擺擺手:“再停一兩日,先把傷養好了再走。”

    季瀟月卻搖了搖頭,堅持道:“尊上要我先行一步,便是想搶佔先機。何況我的傷本無大礙,尊上還送來了那麼多補品丹藥。尊上的大恩,我無以爲報,只能爲尊上多做些事,還請尊上准許。”

    她說到這個地步,穆九歌便沒什麼話好說了,只得道:“既然如此……今夜你先準備一下,好好休息,明天再出發。”

    第二日,季瀟月便帶着一衆人,僞裝成第二域魔君的車隊,準備離開了。

    臨行之前,五隻赤華鳥依依不捨,擠在穆九歌身邊,委屈地小聲“嘰嘰”叫着。

    穆九歌掏出一把靈石餵給它們,挨個拍拍腦袋安撫道:“我很快就過去了,這段時間先讓她照顧你們。你們這些天的零食也已經給她了。”

    赤華鳥們這纔不甘不願地跟着季瀟月往外走。穆九歌擡手一揮,五隻赤華鳥中便又混入一隻幻象化出的赤華鳥,它們的脖子上也多了幻象變出的鎖鏈,一切都與最初時一樣。

    季瀟月帶上人和鳥,很快便離開了第三域地界。

    送走季瀟月之後,不出幾日,寧淮身上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

    這幾日,穆九歌當真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連睡覺都是同牀共枕。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粘人的寧淮。他好像真的很喜歡親近穆九歌,夜裏睡覺時也會靜靜抱上來。有一次穆九歌醒過來的時候,甚至發現寧淮正輕輕嗅着她的髮絲,看着她的眼神乾淨而柔軟,像某種被她豢養而產生依戀的小動物。不過被穆九歌發現後,他立刻羞紅了臉,默不作聲地轉到另一邊。

    漸漸的,穆九歌都快適應了,直到這一天醒過來,她發現寧淮不在她身邊,反而遠遠坐在牀榻角落,正在打坐調息。

    穆九歌一看過去,寧淮眼睫便是一顫,似乎立刻察覺到了。他睜開眼回視她,眸中盡是無措和慌亂。

    “你的傷……”

    “抱歉。”

    兩人同時開口。寧淮立時不再開口,穆九歌便繼續問道:“你的傷好了?”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幾日……”他說着,眼神便從穆九歌身上移開,似乎無法再與她對視,手指也不自覺地蜷起,輕輕抓住了被子,“這幾日,多謝尊上照料。”

    她熟悉的那個寧淮回來了。

    穆九歌笑了一下:“只是這樣?”

    “我……我對尊上如此不敬,甘願,甘願領罰。”他已經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穆九歌也沒打算爲難一個病號,便只道:“這事再說,你過來,我給你看看傷。”

    寧淮僵了一會,還是依言過來了。穆九歌繞過他想看他身後的傷口,卻在靠近他的一瞬,突然被他伸出胳膊攔腰抱住了。

    穆九歌:……

    穆九歌的臉正好靠在他肩窩裏,擡起臉看他。

    寧淮與她對視的一瞬間,好像立刻清醒了過來,頓時放開手退後,臉也紅透了:“我,抱歉,我……”

    “你剛剛是怎麼了?”

    “我好像……不知怎的,好像出了會神,回過神來就……”寧淮側着臉看着被子上的花紋,整個人好像都熟了。

    得,找醫師吧這。

    醫師來了之後,檢查了一會,卻是蹙起了眉。

    過了一會,他看看寧淮,又看看穆九歌,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道:“尊上……借一步說話?”

    穆九歌看了寧淮一眼,便將醫修帶出門去,擡手設了個隔音結界,與他繼續交談。

    醫修道:“尊上贖罪……屬下冒昧地問一句,這位大人,是魔修,還是妖修?”

    穆九歌便知道他什麼意思了:“你直說吧,他確實是修道的。”

    醫修大大出了一口氣:“尊上既然知情,屬下便說了。大人的外傷與內傷俱已養好,只是不知爲何,神魂不穩的情況好像更加嚴重了。屬下聽說過正道那邊修道看重修心,所以心中一旦有了雜念,事情就會比較麻煩。恐怕大人的異常也是由此而來。”

    穆九歌:“有什麼法子治好?”

    “回尊上,屬下說過,心病還須心藥醫,外力無法結開他的心結。不過……既然他真的是個道修,倒是有辦法暫時穩住他的神魂。”

    穆九歌看着醫修,只見他一字一句肅然道:“雙修。”

    穆九歌:……

    怎麼又是雙修……

    醫修解釋道:“既是人類修者,又規規矩矩修道,神魂必然棲息於靈府之中,可以用神交的法子助他穩固。”

    穆九歌悟了,原來是神交,這很合理。

    倒也不是不行,她無所謂,而寧淮又不排斥。只是……若是明擺着說是爲了他,寧淮肯定不會同意。這事,還是得曲折一點。

    送走醫修,穆九歌進殿之時,便見到寧淮披衣坐在牀榻上,正垂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怔怔出神。

    他大病初癒,仍是有些蒼白消瘦,遠看真是好單薄的一個少年郎君,又是這樣沉默不語、似有萬千心事的模樣,很惹人生憐。

    寧淮不知在想些什麼,穆九歌都走到他身邊了,他才恍然擡眼,又匆匆錯開。他似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喚了一聲:“……尊上。”

    穆九歌看到他面色很複雜,眸中似有苦澀,便開口道:“不必擔心,你的傷已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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