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雖然比穆九歌所熟悉的寧淮的臉要稚嫩許多,但以穆九歌對寧淮的熟悉程度……這輪廓和五官,絕對是寧淮沒錯了。

    穆九歌一瞬間覺得無比恍惚。她已經能夠確認之前那個小寧淮,應當就是寧淮的神魂所化,因爲他是如此真實和完整,完全不是穆九歌捏的那些路人能比的。

    可眼前這個,明晃晃頂着寧淮的臉。穆九歌根本不可能放進來這種路人,所以這必然也是寧淮的神魂無疑了。

    穆九歌心態崩了。所以,爲什麼,到底爲什麼會有兩個神魂化身啊!這還讓她怎麼玩!

    但既然這是寧淮,她就不能不管了。半晌,穆九歌平復好心情,走上前問他:“師兄,還能動麼?”

    寧淮剛剛的一番動作似乎耗盡了他的力氣。他半倚在灌木中,面白如紙,脣角染血,眼眸有些渙散。

    他低低道:“……無事。”

    穆九歌便上前扶起寧淮,然後架住了他,口中道:“師兄的住所在哪?我送你回去。”

    寧淮先是僵了一下,半晌回過神來,便掙扎着想從她身上下來:“不必了,多謝。”

    穆九歌一碰到他,便感覺到他的身體正在細微地顫抖,不知是因爲疼痛還是虛弱。她心說不必個錘子,強硬地繼續扶住他往前走。

    “本也是順路,師兄若繼續待在此處,被別人發現了就不好了。”

    寧淮果然不掙扎了。穆九歌衣袖一捲,把傷藥收起來,便架着寧淮往寢舍的方向走。在扶着他的同時,穆九歌也在暗暗爲他傳送靈力,助他恢復體力。

    其實最方便的姿勢還是橫抱,穆九歌雖然也很想怎麼方便怎麼來,但她並不想剛一找到寧淮的神魂就把人家搞得心態崩潰,所以還是選擇了架着他。

    不過即使如此,對於兩個剛見面的陌生人來說,這接觸還是過於親近了,穆九歌此刻便能清晰地感覺到寧淮的身體有多緊繃。

    穆九歌加快腳步,聞着他身上的血腥氣,轉移話題道:“師兄這是下山歷練了嗎?怎麼傷成這樣?”

    歸一派裏不可能存在妖物,寧淮剛剛拋出來的那個血淋淋的妖丹,必然是他下山獵到的。

    寧淮似乎不太想回答,他沉默片刻,惜字如金道:“遇到了兩隻妖。”

    這個答案不出意料。穆九歌其實更想問的是他爲什麼對待路過的陌生師妹是這種態度,但倆人明顯沒熟到這個地步,而且寧淮明顯對她還是十分警惕,穆九歌便沒有貿然開口。

    她只是道:“我叫做九歌,是御獸門弟子。若師兄以後再遇到麻煩,可以尋我幫忙。”

    寧淮微微側過臉看她,片刻後道:“寧淮,劍閣弟子。”

    穆九歌心中嘆了口氣。

    果然是寧淮。不過,這位寧淮也叫寧淮,那麼兩個寧淮要是撞到一起,豈不是很尷尬。話說他們是可以相遇的嗎?會有什麼糟糕的後果嗎?

    那醫修也沒說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啊……

    寧淮輕輕動了一下,開口道:“到了。”

    穆九歌擡頭一看,他們果然已經到了寢舍的區域。眼前依然是個小院子,和穆九歌他們那個一般無二。

    說起來,穆九歌其實一開始有點奇怪,弟子們居然可以住上單獨的小院。畢竟四百年前她見過幾個所謂的正道門派,但都是稀稀拉拉幾個人,門派也窮得叮噹響,完全不成氣候。基本上有幾十個人、能佔個山頭的那種,就算是罕見的大門派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個夢境的設定是穆九歌按照如今的歸一派而設定的,所以不論寧淮的神魂是來自哪段時間,都會生活在如今這個繁華鼎盛的歸一派裏。

    也因此,眼前的寧淮會被低等級的妖獸傷成這樣,也只是代表了當時正道修者的正常水平。

    兩人走到小院門口,寧淮便伸手推開門。穆九歌見他好了一些,便將他放了下來,道:“師兄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雖然她需要多和寧淮接觸,趁機想辦法喚醒他的記憶,但還是得穩着點慢慢來。

    好在此處距離她之前選的小院子不算太遠,日後再有接觸應該也容易一些。

    寧淮立在門口,回身看她,不動。

    恢復了些力氣之後,他便再次挺直了腰背,恍惚中便與穆九歌熟悉的那個寧淮幾乎重疊。只是,比起現世的寧淮,眼前的神魂化身明顯更年少更單薄一些,且眼神凌厲、氣質鋒銳,遠沒有後來那般內斂沉穩。

    可他這樣烏髮披散、一身殺氣地站在這裏,倒是穆九歌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沉默地看着穆九歌,似是有話要說。

    但下一刻,穆九歌腕上的標誌卻突然一燙。穆九歌眼神一變,只得匆匆道:“抱歉,我還有事。回見。”

    那隻兔子出事了!她刻意在靈獸身上留下標記,實則是同時也看顧了小寧淮。畢竟她還是相信小寧淮不可能真做出傷害兔子的舉動,因此它若是出事了,小寧淮大概也情況不妙。

    穆九歌把藥物丟給寧淮,也顧不上多說什麼了,拔腿就往自己的小院跑。這幻境限制了她的許多能力,比如,在這虛幻的場景中,她無法以妖力瞬移,只能儘量快一些。

    回到那個小院之中,穆九歌的心就涼了半截。小院的大門倒是關上了,但是裏面的屋門全都是大開的狀態,而且……空無一人。

    穆九歌忙以靈力收集了那隻兔子的氣息,然後催發了手腕上的印記,憑藉着印記給出的方位,越出院牆追了過去。

    她一路向山上追去,一直追到了一處廣場上。她一眼看到小寧淮正站在不遠處,和對面一羣弟子對峙着。而那羣弟子手中抓着的,分明就是那隻兔子。

    那個抓着它的弟子粗暴地抓着它的耳朵將它吊起來,它正瘋了似的蹬腿掙扎着,耳朵似乎已經撕裂了,正緩緩洇出血色。

    看到這一幕,穆九歌不知怎的心頭一痛,頓時衝了過去,遠遠便擡手以靈力攻擊了那個弟子。

    那弟子猝不及防被偷襲,頓時驚呼一聲,臉上顯出了鮮紅的巴掌印。他的手也立刻一鬆,兔子落在地面之上,然後便向穆九歌這裏跑過來,一下子跳進穆九歌懷裏。

    那個弟子怒道:“你又是哪來的雜種,竟然敢打我!”

    “你怎麼也沒有身份玉牌?是不是也是偷偷混進來的?”

    穆九歌擡眼粗粗估算,眼前得有二三十個弟子了。她本也沒放進來多少路人,要是把這些人弄死了或者搞崩潰了,這夢境可能會出問題。而且這些人本質上都是她的靈力所化,貿然攻擊,也會傷到她自己。

    穆九歌便暗暗記下這人的臉,然後假笑着開口:“各位師兄師姐,我是御獸門弟子九歌,這是我的靈寵,那位是我的師弟。不知他們何處招惹了諸位?”

    “師弟?”那個發難的弟子立刻冷笑一聲,“這雜種分明在後山的出口蹲了好幾天了,我親眼見過的,他根本就不是歸一派弟子!”

    穆九歌頓時有點窒息。嘶……這劇情竟然這麼完善的嗎?連她進來之前的劇情也都填補上了,連目擊者都有?

    “還有你,你說你是御獸門弟子,你的玉牌呢?拿來我們檢驗一下!”

    事已至此,穆九歌便只有硬着頭皮編了。她面上很穩,扯謊道:“他是剛收進來的弟子,我的玉牌損毀了,還沒來得及重新領取。”

    另一個弟子站出來質疑道:“如今並非宗門大選的時候,若他被破例收取,定然是天資卓絕,有特殊的能力。可他能有什麼特殊能力?”

    “是啊,說想拜師就收,當我們歸一派是什麼地方?”其他質疑聲也紛紛響起。

    穆九歌噎了一下,發現這些弟子竟然沒有那麼好糊弄……她正思考下一步能怎麼辦,衆人卻倏地閉上了嘴,突如其來的沉寂彌散開來。

    穆九歌擡頭一看,只見小寧淮站在原地,雙目緊閉,手中掐訣,口中正念念有詞。

    伴隨着他的唸誦聲,有什麼東西的虛影在他身後慢慢現形。

    那是四隻靈獸,分別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以扇形在他身後環繞。雖然是虛影,而且個頭都不大,但屬於頂級靈獸的壓迫感仍舊不小。

    衆人皆是一驚,一時半刻,竟沒有人能出聲。

    但要說全場最震驚的,恐怕還是穆九歌。

    因爲這東西她可太熟悉了,這幻象名叫四象圖,是她最初創造的幻象之一。由於這四象圖十分簡單易學,威力也相對不錯,所以被她當做幻術入門級教程,常常作爲傳承的一部分饋贈給他人。

    而她每每在凡間救下那些可能無力自保或無法維生的人,最後都會給出自己的傳承。

    也就是說……小寧淮還真是她救的??

    電光石火之間,穆九歌隱約記起,寧淮好像曾經提過一次,說穆九歌救過他。當時他們倆完全不熟,穆九歌也完全不信任他,根本沒當真。難道這事竟然是真的?她還真救過幼年的寧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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