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淮也回過身,行禮道:“弟子見過師尊。”
他站在門口,逆着光,神色不明。
半晌,他點了下頭道:“既然來了,都去書房等我。”
寧淮與穆九歌兩人齊齊應聲。
穆九歌看着這兩個寧淮,其實心情十分微妙。
雖然氣質打扮截然不同,身高身形也不一樣,但……
但分明就是照鏡子一樣的同一個人啊!就這麼面對面站着,真的很奇怪啊!
最奇怪的是,當事人全都若無其事,只有她這個旁觀者十分別扭。
師尊寧淮轉身離開,而師兄寧淮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穆九歌心道,難道他發現了?
她試探道:“師兄,你有沒有覺得師尊的容貌……有些特別?”
“特別?”寧淮回過神看向她,神色有了幾分瞭然,“師尊的容貌確實世所罕見,俊逸無雙。”
穆九歌的嘴角抽了一下。
你這麼一本正經地吹自己的臉,真的好嗎……
看來果然是察覺不到了。一開始她還好奇過,不同的神魂化身要是對上了會怎麼樣,現在她算是明白了……他們就彷彿被矇住眼睛堵住耳朵似的,根本意識不到對方和自己有多麼相像,只會套在人設的殼子裏走下去。
“那師兄剛剛在想什麼?”她繼續問道。
“有血腥氣。”寧淮答道,目中露出了一點嚮往,“師尊大概又去斬妖除魔了。”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那種羨慕和熱切是很明顯的。師尊寧淮,大概便是他所想要成爲的樣子,強大到足以斬殺許多妖魔。
穆九歌便沒話了。
之後,師尊寧淮果然在書房給他們再度上了一次課,結束之後,師兄寧淮便下山回去了。
而穆九歌則被留在了書房中。
師尊坐在上首,垂目靜靜看着她,眸中有種探究之色,看得她有點迷惑。
接着,他突然問道:“小九,剛纔爲何一直看着爲師?”
穆九歌愣了一下,一時無話可說。
寧淮在上課之前大概是去洗了澡,頭髮有些溼漉漉的,皮膚也像浸了水的玉,白得近乎透明。
再加上課上無聊,穆九歌大概就無意識地盯着他看了,沒想到……被發現了。
其實每次看着這個仙君寧淮的時候,穆九歌都會品出些許不同的意味。
寧淮的許多樣子她都見過,多數是乖順的,哪怕在某些時刻,被她折磨得受不住,也還是隱忍地順從着她。可這位端坐高臺的寧淮,卻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樣,安靜卻冷漠,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讓人不敢接近,毫無人氣兒,她從未見過。
可今日,剛洗過澡的寧淮,卻又不同了。看着他的時候,穆九歌不由想起了從前在妖魔界時見過的一些荒唐事。妖魔界衆人都擅長尋歡作樂,她曾見有的人喜歡玩些特殊花樣,讓交/歡的對象扮成與平日不同的樣子,其中最受歡迎的,便是這冷漠禁慾的仙君款。情到濃時,他們大多喜歡仙君衣衫整齊,卻已經流水潺潺,沉淪於yu望。
穆九歌從前不甚理解這種趣味,如今把那景象往身前人一代,倒是有點懂了。
可這些話……她卻不能告訴眼前的人。
眼見寧淮仍在默默看着她,等着她迴應,穆九歌只得道:“沒什麼。只是師尊太好看了,徒兒一時忘情。”
仙君聽了這話,眼睛微微睜大,像是從未聽過這種膽大包天的話。這種受驚的神色倒讓穆九歌非常熟悉,引得她笑了一下。
片刻後,他恢復了之前的冷靜模樣,輕聲呵斥:“放肆。”
穆九歌順着他道:“徒兒知錯。”知錯也不改。
她觀察着寧淮的神色,發覺他是打算輕拿輕放,不追究她對師長這般輕佻的態度。
其實這些天以來,她時而會這樣出言試探,但寧淮一直如此,從不追究。
這就有點奇怪了。說起來這個師尊對她的態度,一直都很奇怪,包括對她的優待,還有後來的縱容。
她想了想,決定回頭找機會再試探一下這位師尊。
她起身回房,而本來垂目不語的仙君,則擡眼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離開。
片刻後,穆九歌坐在自己的屋中,拿起了桌上的小水壺。
小道童們已經將殘羹剩飯都收走了,只留下了這個精巧的銀壺。穆九歌琢磨着師尊寧淮,將它打開喝了一口,接着便愣住了。
這裏面裝的不是水,不是茶,也不是什麼飲品。而是……酒!
寧淮竟然給她帶了酒來?這可是違反了歸一派禁令的事!
穆九歌愣了一會,慢慢把酒壺收起來。
看來師兄的恢復進度,大概比她想得還要多一些,已經快進到能爲她違反門規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打算再含蓄下去了。
她走出門,對小道童打了聲招呼:“告訴長老,我有事要下山一趟,今夜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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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萬籟俱寂。
寧淮在榻上打坐,卻始終無法靜下心來。
那個人含笑的眼睛如在眼前,聲音低而輕,在他耳邊說着:“最喜歡你。”
還有夢中種種迷亂的場景,輪番在他腦海中出現。一時之間,彷彿周身都被那人的脣舌和手指撩撥着,彷彿四處都滿是她的氣息……
寧淮喘了口氣,睜開眼睛,努力平穩呼吸,不敢再運功了。
這些年,他向來很能夠平心靜氣,但自從和那人相識以來,這份平靜卻屢屢被打破。
但他好像,無法覺得討厭。
他正出神,外面便傳來敲門聲,那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師兄?你休息了嗎?”
寧淮幾乎以爲是他的幻覺在作祟,但他還是很快起身下榻,走過去打開院門。
那張日夜侵擾他的臉就在面前,笑盈盈地捧起一個小銀壺:“我的好師兄,這是什麼呀?”
寧淮的手指頓時蜷了蜷,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袖。他避而不答,只道:“夢中,若沒有此物,你睡不好。”
穆九歌點了點頭,卻伸手推了他一把,將他推進了院子裏,反手關上了門。
燈火被隔絕在內,寧淮的眼神晃了晃,看着她的目光中含着幾分茫然無措,顯得青澀而純情。
穆九歌把小銀壺一丟,伸手拉住他:“沒有師兄,我纔是真的睡不好。”
寧淮僵在原地,牽線木偶似的,一動不動地看着穆九歌吻過來。
穆九歌按着他的後頸,輕聲引導他:“師兄,張嘴。”
他在神思恍惚之間,被她壓到了門板上,兩人的衣襟不知何時也開了。
領口處灌進了簌簌寒風,寧淮終於清醒了一點,抓住她作亂的手,啞聲道:“不可。我們……我們不能……”
“爲什麼不能?門規裏並未規定。”
穆九歌說得信心十足,因爲禁慾相關的規定,在世界構成時早就被她找出來刪掉了。問就是早有預料,絕對不是不安好心。
寧淮恍惚了一會,像是真的意識到門規裏沒有,眼神更加茫然了。
穆九歌再度開始在他身上作亂,輕吻着他的喉結和頸項,低聲道:“師兄,別拒絕我。”
寧淮的眼神瞬間就亂了,身不由己地沉淪下去,僅存的理智讓他開口道:“這裏不行……”
穆九歌動作一頓,不知爲何笑了起來:“好。”
片刻後,屋門一關,屋內傳出了些曖昧的聲音,詞不成句。
唯一一句完整的句子來自一個嘶啞的年輕男聲,他斷斷續續地說:“別……別叫師兄。”
第二日清早,兩人是被敲門聲吵醒的。小道童在屋外道:“弟子九歌,長老有請,請儘快回峯。”
寧淮爲穆九歌披上衣服,修長十指認認真真替她繫好衣帶,神色溫和。
繫好之後,寧淮擡眼看着她,看了半天,道:“我昨夜……又做夢了。這些夢境太過真實,有時候,我甚至分不清夢境與現世。”
他輕輕擡手,碰了碰穆九歌的臉頰,眼神有片刻迷幻,彷彿想要確認她是真實的。
穆九歌捉住他的手指,偏頭輕吻了一下:“你希望何爲真,何爲幻?”
寧淮不作聲,只一直凝視着她,看個沒完。
直到小道童在外催促,他才輕聲說:“我希望那些夢,不是真的。”
穆九歌心中一動,知道她已經碰觸到了問題的關鍵。她立刻問道:“爲何?”
寧淮卻垂下眼,只道:“師尊還在等你,去吧。”
穆九歌走後,寧淮也開始收拾自己,對着鏡子出了會神。鏡中的自己,脖頸到鎖骨,乃至手腕上,都有斑斑點點的紅痕。就像……夢中一樣。
他知道那些一定不是單純的夢境,就像隨着夢境的進行,他對這個人產生的毫無來由的迷戀,他的情感似乎逐漸與夢中同步了。
他最近甚至開始覺得,他似乎不該在此處日日修煉,他該追隨在她身邊,就像夢中一樣。
可他寧願那些夢境都是假的。他總是夢到許多與這個人相處的片段,可夢到最後,不知爲何,他總會失去她。
他情願不知道這些夢境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