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天災?好端端的,爲何突然提及天災?”淮煜瑾十分不解。
“”言予淺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指了指沙盤上那一處容易叫人忽略的峽谷。
“此時西邊早已入冬,倘若此時下雪,那殿下和整支軍隊都會暴露在雪崩的威脅下。”
“什麼?”一旁正在專心喫糕點的魏寧笑起來,“娘娘有所不知,西江的冬日連雨水的少得可憐,更何況早已百年不下一場雪,雪災以及雪崩這種不可能發生在西江的天災不足以對我軍構成威脅,自然也不需耗費人力物力去預防。”
“是嗎?”言予淺早就猜到他不會信,畢竟那場雪真正來臨之前,確實沒人會信常年燥熱的西江會下一場要了那麼多人性命的大雪。
然而淮煜瑾卻突然開口道:“這樣的話,從別人口中說出,本王只當是戰前擾亂軍心不懷好意的無稽之談,不過”淮煜瑾突然話鋒一轉,擡眸看着言予淺,“這話若是從太子妃口中說出,那我便願意信。”
“魏將軍,出征前,命將士們備好抵禦寒冷的衣物,行軍時儘量繞開高聳的山地。”
“是。”魏寧收到命令,明白淮煜瑾是認真的,於是拱手領命而去。
等書房只剩他們二人時,言予淺才問“殿下之所以信我,是否是因爲”
言予淺剛想要說是不是因爲國師判她的紫微星命格,以及她多次救起皇帝的運氣。
然而,還沒等她說完,淮煜瑾便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一般先一步開口道:“不,不全是。”
淮煜瑾盯着言予淺,眼裏盈着光亮,“我是信你的,不管在什麼時候。”
言予淺直愣愣的看着淮煜瑾,他的目光認真而誠懇,言予淺不得已閉上眼睛,忽覺眼前晃過一片影子。
“今晚我要回房睡。”淮煜瑾忽然說。
“不行!”言予淺猛地睜開眼,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只見淮煜瑾露出傷心的表情:“可三日後我就要離京了,仗打起來每個一年半載定是回不來的,你到這時了還要與我鬧脾氣嗎?”
言予淺:“”
儘管萬般不願意,但言予淺確實無話可反駁。
她終究還是他的太子妃,他若是想做什麼,哪是她能阻止的了的。
於是言予淺早早的便在枕下藏好了匕首,想着陷入絕境時大不了一了百了,反正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這晚,淮煜瑾終於順利地留在了言予淺的院內過夜。
翠玉在外頭守到月亮高懸也沒聽到裏頭鬧出什麼動靜,便以爲是言予淺想開了,肯讓殿下進屋,她也放心了許多。
屋裏,淮煜瑾一進屋,便獨自打起了地鋪。
言予淺坐在牀上,“殿下在宮裏錦衣玉食慣了,只有提前適應一下這又冷又硬的地板,去了西江才睡得慣軍中的木板牀啊。”
言予淺無所謂的說着風涼話,她今日所有的溫柔,都只是在憐憫一個將死之人而已。
淮煜瑾擡眸看她一眼,見言予淺穿着一身毛茸茸的暖衣,渾身上下雪白一片,軟糯糯的樣子,像一顆剛剛蒸熟的水晶湯圓,實在是生不起氣來。
不過讓他睡地板的人是言予淺,他也認了。
倘若換成別人,估計早就被他千刀萬剮了。
秋末的氣候又冷又溼,即使是鋪了兩層棉被,硬冷的地板依舊冒着寒氣。
再加上淮煜瑾略微有些認牀,這一夜他輾轉難眠,甚至在後半夜還連着做了幾個噩夢。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處高臺上,大雪被冷風裹挾着用力拍打在他臉上。
四周一片黑暗,這讓他有些心慌。
突然,他想起此處是望月臺的城樓,於是他下意識的擡頭,卻只見天空暗淡無光,別說月亮了,就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言予淺最愛看月亮了,只是乾州的房子大多又矮又低,即使他們爬上屋頂,看到的月亮大多也都是一個虛影。
“阿瑾,等你回京後,給我建一座望月臺吧!”
彼時十五歲的言予淺用手丈量着天上的月亮,眼底彷彿盛滿了人間所有的璀璨月光,她說,“我想站的高一點,看看人們口中的嫦娥究竟是什麼樣子。”
於是淮煜瑾得勢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推倒了那座陳舊的觀月臺,重新建造了一座金雕玉砌的望月臺。
望月臺的高度是原來的三倍,幾乎和城樓齊平,地上鋪的是御用的金磚,頂部是璀璨的琉璃瓦,就連那石階的扶手都是由漢白玉雕刻而成的。
淮煜瑾此刻就站在這玉臺上,他回過頭看了看四周,想找到言予淺,然而所見卻只有一片慘白的光。
白茫茫一片,讓人心慌的很。
此時底下忽然傳來一陣喧譁聲,那聲音裏透着一絲絕望,更像是在哭嚎求救。
淮煜瑾順着那哭喊聲一步步挪到觀星臺邊。
只見那哭喊聲越來越大,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喊着兩個字,他聽不清。
他終於站到了那玉臺邊緣,只是身後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拽着他,想把他拽離此處。
淮煜瑾的手緊緊的握着欄杆,緩緩垂眸,視線垂直落下十米。
只見那白茫茫的雪地裏,滲出一大片殷紅的血跡。
而被血液簇擁的人確實言予淺!
只見她十分安靜的躺在雪地裏,後背處不斷源源不斷的流出新的血液,像一朵豔紅怒放的玫瑰。
她脆弱的躺在地上,臉上沒有一絲痛苦,有的,只是解脫。
一瞬間,有許多人衝了過來,卻戛然止步於血跡開外的三米處。
他們的眼中,有嫌棄,有唏噓,甚至,有厭惡。
只有言予淺身邊的隨從翠玉,撲到言予淺的身上,一瞬間,哭嚎聲響徹整個雪夜,也在那一瞬間刺破了淮煜瑾的夢境。
他猛地睜開眼,胸膛劇烈起伏,氣還未喘勻便連滾帶爬的撲到牀邊。
此時言予淺睡得正熟,她的體溫還在,呼吸也均勻,胸膛平穩的起伏着,臉頰還泛着紅潤的光澤。
淮煜瑾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心,緊緊的貼着她的脈搏,確認了許久許久,纔敢相信剛纔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一場血淋淋的,像是真實發生過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