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然的轉身離開,任由這熊熊大火在宮裏蔓延。
這是她送給淮煜瑾登基稱帝的第一個禮物。
冷宮裏的婆子捧着那件被火燒的面目全非的華服去了御書房,她跪在地上顫抖着向淮煜瑾稟告,“殿下贖罪!皇后將那封后的華服燒的殘缺不全她執意要穿那戴孝的白衣接受冊封。”
此時已經穿着一身明黃色帝裝的淮煜瑾看了一眼那華服,只見那華服上的金絲線都已經被火燒的蜷曲了,完全看不出全來的樣子了。
他嘆了一口氣,看向一邊的國師,“你不是說她已然答應了嗎?!”
國師一臉爲難,“微臣該說的已經全都說了,明明娘娘當時很平靜,似乎是能體諒到您的苦衷的,可微臣哪裏想得到她會燒這鳳冠啊!”
“罷了。”淮煜瑾揮揮手,“朕會親自去與她解釋的。”他理所當然的說:朕相信她不會恨朕的。
然而淮煜瑾這話剛落地,便有兩個太監飛奔進殿。
“陛下!不好了!觀月閣着火了!”
“什麼?!”國師一驚,飛速跑去救自己的古籍卦象。
而另一個太監則是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陛陛下,皇后娘娘爬上了望月臺,看着看着就像是要跳下去!”
聽到這話,淮煜瑾身軀一震,險些被龍袍的下襬絆了一跤。
他拋下宴會中的羣臣,冒着刺骨的寒風趕到望月臺。
等他趕到時,言予淺果然正站在望月臺上,她只穿着一件素白色的孝衣,額上纏着的白色孝帶隨風飄落下來。
淮煜瑾伸手輕輕接住了這抹孝帶,他忽然意識到,這次言予淺似乎不會再輕易原諒他了。
他飛奔着跑上望月臺,凜冽的冷風呼呼的颳着,華麗的龍袍此刻成了山一般的累贅,鑲滿九顆玉珠的帝王冠在他眼前不停晃動,遮擋住了他的視線,言予淺的身影越發變得虛無。
淮煜瑾明明在越來越靠近她,可他卻覺得言予淺離他越來越遠。
淮煜瑾一陣氣惱,他奮力扯下頭上的帝王發冠,隨手扔在地上。
眼前沒了阻礙,他這纔看清了言予淺的身影。
“你莫不是還在恨我?”淮煜瑾隔着風雪問道。
言予淺將淮煜瑾的話聽的明明白白,可她卻默不作聲,一個字都不回答,只靜靜地審視着淮煜瑾。
淮煜瑾上前一步,“國師難道沒告訴你朕的”
“陛下的苦衷,國師都跟我說了”言予淺利落的打斷他的話,說:“你以爲我是你的福星,所以你才把我拴在身邊,處心積慮地利用盡了我這枚棋子。”
“你設計讓土匪截我,然後你出場相救,讓我感恩於你。你設計讓我愛上你,讓我兄長助你一臂之力使你當上儲君,可你卻立馬將他們貶去了邊境!你既認了我是你的太子妃,爲何又要將何姝茜接回府?!你既不愛我,又爲何要讓我留在你身邊替你受苦!!”
“我”是愛你的。淮煜瑾默默吞沒了後面的幾個字,他如今,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淮煜瑾,我真真是受夠你了,希望我下輩子可以真真正正的擺脫你。”言予淺淡然一笑。
“言予淺,你要是敢有個三長兩短,朕就敢讓言家全部給你陪葬!”淮煜瑾怒吼道。
“言家?”言予淺直直的看着淮煜瑾,“現在的言家,你覺得還能威脅到我嗎?”
“我言家四百多口人,現如今早已屍骨無存,你口中的言家,又是哪兒來的呢?”
淮煜瑾忘了,言家那麼多人,言予淺最在意的幾個人早就已經不在了。
這世上無牽無掛之人,是任誰都拴不住的。
“淮煜瑾,你傷我,害我,毀我,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說完,言予淺仰頭墜下了望月臺。
這望月臺,本來是建給她看月亮的,可卻成了一步步葬送她性命的兇器。
在解脫的這一刻,言予淺好像看到了天上最明亮的一顆星星。
就像是孃親在跟她招手。
隨着望月臺下的一聲悶響,大雪驟然而落。
而滿皇宮的人都在嚴寒中驚恐不已。
登基大典的賓客們紛紛衝出殿外,看到淮煜瑾抱着安詳睡去的言予淺,皆愣住了。
只見淮煜瑾呆愣愣的,將言予淺冰涼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嘴裏不停唸叨着,“給你捂一捂,我給你捂一捂就不冷了”
新皇登基的當夜,還未封后的太子妃命隕望月臺。
後來淮煜瑾登基,改年號爲元言。
元言一年,東安四處天災頻發,民不聊生,曾經在背後戳言予淺脊樑骨的人全部死於非命。
何丞相倒臺,而靠着何丞相爲官的言明玉一家被誅九族,言清國被處以絞刑,言家無一人倖免。
元言二年,邊境戰火四起,朝廷卻不曾派兵鎮壓。
元言三年,皇帝淮煜瑾英年早逝,死時一夜間青絲全白,口中還唸叨着死去的皇后的乳名。
同年,東安滿國被滅,淪爲南懷的城池。
後來,東安便流傳出了一個傳說。
傳問東安原有一天降紫微星,奈何淮家兩任皇帝親手夭折了這福氣,於是上天便再也不會庇護東安子民了。
淮氏一族,就此滅亡。
而淮煜瑾在死後便好像遁入了黑夜,沒有星月的夜空只剩下一片無盡的黑暗。
他在黑夜看着這一幕幕,就像是走馬觀花一般,突然,他像是從那望月臺上摔了下去,雙目猛然的睜開。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淮煜瑾身旁有人高喊。
一滴冷汗順着他的額頭滑進瞳孔,一陣痠痛讓淮煜瑾忍不住閉上了眼,等他再睜開時,金黃色的陽光鋪滿了他的眼睛,彷彿放在錦被外的手都能感到陽光的溫度。
他竟然還活着!
不知是活在前世還是今生。
淮煜瑾猛然從牀上坐起,擡手抓過自己的頭髮,他驚然發現自己的髮絲竟然烏黑一片,目光所及沒有一絲白髮。
他回想起剛剛經歷的一切,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他是活在了今生!是言予淺還在的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