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劉斌的人是他的岳母。

    他那岳父,目前還在審查之中,聽說牽連出不少人,哪怕是春節也是風聲鶴唳的感覺,他現在在街上看到熟人都要躲開。

    剛剛過完年沒幾天,他卻也不敢呆着,而且,他也不想在家裏呆着。

    劉美麗現在跟個神經病一樣。

    天天歇斯底里的。

    還不如在外面呆着省心。

    這裏有一羣人。

    都是家裏沒錢出來討生活的。

    有的是家裏有病人,有的是單位解體沒了工作。

    還有一些是農閒出來打工的農村人。

    有人管他們叫站大崗的。

    也不知道這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義,反正聽起來就不是很舒服的感覺。

    一共有十多個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

    陸陸續續的也有人被叫走,他們會的都是瓦工活。

    也有木工。

    還有一些純粹的力工。

    這些他不會去做的,萬一碰到熟人他最後點顏面都沒有了,他只不過是蹲在這裏在想未來的出路,在想他該怎麼做……

    曾經他很是鄙夷這樣的人,可現在,他早就沒了這樣的心思。

    後悔嗎?

    沈建明都後悔死了。

    當你想要知道一個人的消息,你就會對她格外關注,然後不知不覺的你就會知道她很多的信息。

    好比羅家和阿芬。

    從前他對羅家與其說是厭惡不如說是避之不及,唯恐他們將他給纏上,讓他脫不了身,影響他直上青雲。

    所以他只知道阿芬精神狀態不怎麼好,後來大女兒考上了省城第一中學,還是別人告訴他的。

    即便那時候他對羅家瞭解的也不多。他覺得也沒必要了解,羅家都已經跌在了淤泥裏,怎麼可能還有機會翻身呢?

    可是老天他就是不長眼呢,羅家真的就是翻身了,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但羅家的情況他卻知道。

    阿芬又回原來的學校了,沒有教數學而是教音樂,他知道阿芬有一副好嗓子。

    戀愛的時候,他恨不得爲她去死。

    不喜歡的時候,他又恨不得她馬上去死。

    沈建明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

    當他不再爲了減少心中的愧疚而刻意去污衊羅玉芬的時候,沈建明不得不承認,羅玉芬是優秀的,她有高中學歷,當年如果和他一起考大學,她會比他考得還好,但是爲了他爲了家裏的兩個孩子,她做了犧牲。

    更不可否認的是,羅玉芬長得比劉美麗漂亮。

    她還有一副宛如天籟之音的嗓子。

    去年國慶文藝匯演的時候,一首唱支山歌讓她出了名。

    聽說省城的師範學校也在聯繫她。

    還有羅浩文,據說他現在負責一個很重要的項目,他和葉曼又重歸於好,葉曼的母親對待羅浩文據說就像親生兒子一樣。

    這是怎麼了呢?

    爲什麼都不一樣了呢?

    爲什麼就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呢?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沈建明腦子像一團漿糊一樣,他就是怎麼都想不明白。

    但有一點他不敢否認。

    現在的羅家就是越來越好。

    他那個孽障一般的大女兒,連保送去京大的名額都大大方方的讓出去。

    作爲全國數學競賽的總冠軍,她要參加高考,她就將這個保送的名額,讓給其他需要的同學。

    母親是在教育口的,就算不想聽,可是這樣的消息也不可避免的被她知道,知道了回到家忍不住也終於還是說了。

    那一刻,他察覺到母親的眼睛裏帶着悔意。

    甚至看着劉美麗也是厭惡的。

    後悔嗎?

    其實他也後悔。

    當時怎麼就像豬油蒙了心一樣,別管他和阿芬到底如何,菲菲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是她的親爹,血緣關係無論兩個人反目成仇到什麼程度都是不可改變的。

    除非他死或者她死,然後這關係纔不復存在。

    但只要活着,這關係就是永遠都變不了。

    菲菲一開始真的是愛他的這個爸爸的。

    乖巧又聽話,哪怕劉美麗指桑罵槐,她明明聽出來了卻爲了他不爲難,忍着委屈不說話。

    好好的一桌菜被掀翻了,她一個小姑娘自己回了學校。

    那時候他做什麼呢?

    喔,他去安慰劉美麗了,還有被嚇壞的兒子。

    那時候他心裏根本就沒有這丫頭的存在。

    自然也不會擔心那麼晚了,一個小姑娘,穿越大半個城市回學校會不會遇到危險?

    所以他這大女兒恨他也是應當的。

    但那畢竟是他的女兒啊,能真的就這麼不認他這親爹嗎?

    不由得又想起了羅玉芬。

    沈建明眼圈又紅了。

    失去了才知道有多麼珍貴。

    明白了之後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混蛋。

    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個像阿芬那麼愛他的女人了。

    他親手將最美好的一切給毀掉了。

    他用有些髒污的袖子,擦去眼角的眼淚。

    蹲在牆角將頭埋在胳膊裏,今天還不算冷,陽光照在身上有些暖洋洋的,可沈建明的心卻冰涼無比。

    突然,旁邊傳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就是衛生間不大好用,應該是下水道的問題,你們誰在這方面比較擅長,可以跟我去,價格好商量。”

    沈建明渾身頓時僵直住。

    他剛想擡頭,卻猛然的停住動作,將腦袋埋得更深。

    不會聽錯的,這個說話的聲音就是他曾經的大舅哥羅浩文,也是目前鋼廠的紅人,聽說現在的廠長書記,甚至外聘回來的顧問,都對他非常重視。

    也聽說一旦上馬鍊鋼爐煉出來的鋼材會讓我們國家某個型號的鋼材提升三個臺階。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呢?

    提升半個臺階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何況是三個臺階。

    聽說上面非常重視這個項目。

    還聽說那些工程師都是暗地裏有人保護的。

    而且實驗基地也是戒嚴狀態。

    就是防止別有用心的壞蛋去搞破壞。

    畢竟帝國主義亡我之心是永遠都不會死的,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搞破壞的機會。

    那麼作爲主導人物的羅浩文,可想而知地位該有多麼重要。

    他怎麼到這裏來了?

    什麼衛生間?

    難道他和葉曼要結婚了嗎?

    這兩個人倒是癡情啊,彼此等對方等了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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