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榆村很小,全村只有幾百戶人,所以沒有本村集市,只能去附近的大村趕集。

    錢榆村西邊是左家莊,每逢農曆的三和八趕集,比如初三初八十三十八。東邊是東楊村,一六趕集。

    這天輪到東楊村趕集,距離錢榆村大約兩公里。

    對交通主要靠腿的錢榆村人來說,這距離算近了。

    但陳茶不是錢榆村人,不習慣走遠路,即使道路平坦;程樘特意放慢了步子,她還是累的鼻尖冒了汗這才走到集市上。

    陳茶苦着臉皺眉,腳底板生疼。

    程樘默不作聲地看了她眼,又低頭看了眼她腳上的鞋,沒出聲。

    整個集市的佈局呈丁字形。丁字上方的一橫是條南北路,下方的豎是東西路。

    程樘和陳茶現在就站在丁字最下方的位置也就是集市的西入口。

    滿街琳琅滿目的小攤讓陳茶忘了走路的累,興沖沖地上前,左看看右問問。

    “老鄉,這肉多少錢一斤?”

    老闆笑呵呵道:“兩塊二。”

    陳茶吐吐舌頭,轉過頭小聲對程樘告狀,“好貴!”

    告完狀立馬前往下一個攤子,又看見了頭花。

    “老闆,這頭花怎麼賣的?”

    “五毛錢一個,一塊錢三個。”

    陳茶再跟程樘小聲抱怨:“好貴。”

    這樣的對話反覆進行了好幾遍,程樘終於開口了,“怎麼在你眼裏我們這什麼都貴?這麼貴我們娶個媳婦兒也用不了五千塊。”

    錢榆村是窮村,娶個媳婦兒最多也就三轉一響徵性地給點給點彩禮錢。

    十之八九還沒那一響,三轉也不一定有。

    正常人家結婚一千都夠了。

    十里八鄉還沒聽說有花五千塊娶媳婦的。

    陳茶自嘲地笑了笑了笑,眼神暗淡下來,目光看向前方擁擠的人羣輕飄飄地道:“就是因爲我們那窮,所以父母很開心我賣了個高價!”

    程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全國物價是不統一的,彩禮也一樣。

    一個比錢榆村還窮的地方,五千塊彩禮確實是天價。

    程樘不會哄人,半晌指着那掛在鉤子上的肉問陳茶,“想喫肉嗎?”

    陳茶頓時轉過頭來,眼睛黑亮亮地看向色澤誘人的五花肉,吞了吞口水,但還是搖了搖頭,“太貴了!”

    程樘勾了勾脣,讓老闆稱一斤肉。

    陳茶拉拉他的衣角,程樘低頭。

    陳茶仰着臉,指着凍花花的一坨一坨,跟他商量,“別買肉了。買點板油吧?這樣油渣能解饞還能煉些豬油。”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會過日子的。”

    程樘是真有點詫異,陳茶應該是個南方姑娘,長的白白嫩嫩有點嬌小,跟北方這些風裏長大的姑娘從骨子裏就不一樣,除了本身嬌豔漂亮還帶點南方姑娘特有的水靈,而且看起來嬌滴滴的,不像在家裏幹過活受過苦的。

    這樣的姑娘,家裏會捨得因爲五千塊錢賣了?

    最後程樘買了半斤五花肉,一斤豬板油。

    五花肉兩塊二一斤,板油九毛一斤。

    兩個人轉了一圈,買了點便宜的蔬菜,比如白菜和冬瓜,都是一毛錢好幾斤的菜。

    然後是買日用品。

    農村的集市沒有人會奢侈到買成品的棉被之類的,所以只能買些棉布然後去棉花站買去籽的棉花自己做。

    棉布七毛錢一米。

    還買了鍋碗瓢盆。

    程樘擰起眉頭,對他來說,今天所有的開支都是計劃外的。

    他本來要了一條四塊五毛錢的煙,但是一低頭看見陳茶的棉鞋腳尖都磨破了個洞,把煙退回去只花五毛錢買了一包煙,然後轉頭添了點給陳茶買了雙新棉鞋。

    陳茶看着程樘的單衣單褲單膠鞋連連搖頭。

    非親非故,他對她太好了!

    程樘不耐煩地皺了下眉,把棉鞋塞進她手裏自己大步往前走。

    他沒想那麼多,就覺得養只貓狗也得給喫給喝,何況陳茶是個大活人,既然收留了她就得管她。

    女人嘛!都嬌氣,能力範圍內還是想讓她好過一點。

    陳茶看着程樘的背影,咬了咬脣,抱着鞋彎腰問攤主,“大娘,這鞋都一樣錢嗎?”

    攤主嗯了一聲。

    陳茶毫不猶豫地把鞋放下,“那我換一雙男鞋。”

    她不知道程樘的腳多大,想了想拿了一雙大號,買大了能將就,買小可就真是穿小鞋了。

    換完鞋跑去追程樘。

    程樘沒走多遠,怕她走丟。

    陳茶把鞋抱在懷裏,程樘只看見朝外的鞋底,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但是也沒多想,只是皺着眉,眉眼裏依舊是那副很不耐煩的模樣。看見她過來嘟囔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煩!”

    回到家,程樘讓陳茶自己在家,他去弄土回來盤炕盤竈臺。

    陳茶一聽非要跟着去幫忙。

    他們沒有運土的工具,得先去借板車,到了發小王大軍家門口,程樘沒讓陳茶跟進去,囑咐她:“在門口等我吧!”

    王大軍跟他同歲,但是已經娶妻生子了不過也還是和父母住在一個屋檐下。

    程樘說明來意,王痛快地把家把家裏板車借給他,“家裏沒牲口,你得自己拉板車,需要我幫忙不?”

    王大軍媳婦自從程樘出現就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聽見王大軍的砰地一聲把門摔的震天響。

    王尷尬地搓搓手,“這娘兒們有點虎,你別往心裏去。”

    程樘不甚在意地笑笑,“正常。”

    程樘都還沒出來,站在大門口的陳茶就聽見了王大軍夫妻的爭吵聲。

    “你是不是有毛病?人家樘子就來借個板車沒借錢沒喫你飯的,你至於甩臉子給人家?”

    “王大軍你們以前怎麼樣我不管,你以後少跟他來往!他一個坐過牢的能是什麼好東西?村裏這兩天都在議論他回來的事。你看有沒有去看他一眼的?就你傻還把板車借他!我跟你說,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讓我看見他上門,你就滾去跟他過!”

    陳茶終於明白爲什麼程樘讓她在外面等,他是怕她被罵。

    陳茶跳起腳隔着土院牆往裏看了眼,程樘肩膀上挎着車轅上的繩子正把板車拉出來。他眉眼冷冽,明知道里面在罵他,但是連頭都沒回一次,像沒聽見一樣,出門看見陳茶才皺了下眉,問她:“你要自己走還是我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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