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索性放鬆心神,胳膊肘抵着膝蓋,右手託着臉,認認真真地看着蕭景曜。
舒襄見狀緩步離去,腦袋卻大聲嚷嚷起來。
“攬月,這就光個膀子有什麼好看的,你好歹帶老子出去透透氣啊。”
攬月眉頭微微一挑,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肩膀一輕,然後耳邊就響起了一聲慘叫。
她偏過頭去,正見舒襄右手上延伸出一條紅色血線,纏在了腦袋的髮髻上,將它一把拉了過去。
然後舒襄滿是嫌棄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這小腦袋瓜屬實沒眼力見,人家兩口子這麼久沒見,你在旁邊湊什麼熱鬧?真不知道蕭兄弟怎麼忍你到現在的,要換作我,第一天就把你浸化魔池裏。”
腦袋齜牙咧嘴的,正想破口大罵,結果聽到最後一句,嚇得舌頭差點咬成兩截。
“大……大爺,咱有話好好說,你可別做那慘絕人寰的事……”
腦袋和舒襄的聲音漸行漸遠,攬月輕笑一聲,又將目光落在了蕭景曜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蕭景曜好像瘦了些,能在化魔池裏堅持這麼久,想必很不容易吧……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從化魔池裏出來呢……
攬月正想得入神,突然右手食指傳來輕微的酥麻感。
她擡起手來,這才發現這段時間一直戴在手上的玉戒此時正散發出朦朧的紫光。
攬月微微一驚,這是師尊留給她的法寶,差點被她遺忘了。
上一次嘗試和器靈溝通的時候,被拒絕了,一個月來東奔西跑的太忙了,也就把這玉戒拋到了腦後。
如今自己已經洞虛,想來器靈應該不會再拒絕她了吧……
攬月心中有些忐忑,試着將神識往玉戒中探去。
“轟——”
震耳欲聾的聲音將攬月嚇得渾身一顫。
“吾輩修仙,遵循天理,道法由天出、秩序由天定,逆者——鬼、魔、妖邪,生而當誅!”
如鐘鼓般的聲音響徹天地,振聾發聵。
攬月猛地一驚,神識迅速從玉戒中掙脫了出來。
下一刻,她用盡全身力氣想將玉戒摘下,可是這戒指彷彿已經融進了她的血肉一般,根本無法移動分毫。
攬月見狀面色微白。
這玉戒不是什麼好東西!
字字句句以天爲先,和她的立場根本不一樣。
此時玉戒散發出的紫光越發耀眼,隱隱刺破了血霧。
當紫光照在化魔池上時,原本平靜無波的池面突然發出陣陣哀嚎。
無數張猙獰的鬼臉從化魔池中冒了出來,它們的臉上印刻着沁入靈魂深處的怨恨,前赴後繼衝向紫光。
攬月急忙朝蕭景曜看去,只見他臉上突然變得一片慘白,額頭青筋瞬間暴起,彷彿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攬月臉色陡然一變,左手立刻將玉戒捂住,飛退而去。
“鬼者,惡之首,逆道法、毀秩序,勢必承天譴、受天詛!”
巨大的鐘鼓聲再次在攬月的腦海中響起,義正言辭,每一個字都像是敲擊在攬月的心頭。
“閉嘴!”
攬月低喝一聲,渾身靈氣涌動,想要將玉戒從體內剝離開。
“故,修鬼者,親者死、近者殃、愛者……滅!”
攬月心頭一顫,憶起愛妻殿中看到的場景,喉嚨像是忽然被巨繩扼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如果這些詛咒曾經應驗過,那這一世會不會也……
想到這裏,攬月渾身微微一軟,竟覺得力氣都被抽去了幾分。
“其命天煞,受盡人間七苦……”
玉戒中,不容置喙的聲音還在繼續,滄桑古樸,卻正氣凜凜,彷彿它的話就是天旨。
攬月臉色極度難看,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一股怒意。
這些都是狗屁歪理,她根本就不想聽!
想到這裏,攬月看着自己右手食指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狠厲。
“不得——好——死——”
一片血色掠過,攬月薄脣緊擰,臉上滿是決絕和果斷。
“鏗——”
玉戒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攬月!”
舒襄突然出現在了攬月身邊,他臉色微白,疾聲問道:“怎麼了?”
攬月搖了搖頭,在疼痛的刺激下漸漸恢復了平靜。
她的聲音微冷,隱隱透出一絲殺意,“沒事,聽了些胡言亂語,已經解決了。”
腦袋咋咋呼呼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可能沒事!你怎麼把自己的手指頭削掉了!”
不遠處的地上,一根食指被齊根截斷,其上還套着一個晶瑩剔透的紫色玉戒。
舒襄眉頭擰得緊緊的,他突然抓起攬月的右手腕,只見她的右手早已鮮血淋漓。
“什麼胡言亂語值得你自斷一指。”
舒襄眉目冷厲,第一次在攬月面前露出冰冷的神色。
他左手手心瀰漫出一股血紅色光芒,覆蓋在攬月的斷指處,血色涌動間,斷指肉眼可見地緩慢生長。
攬月沒有拒絕舒襄的好意,她目光沉沉地望着那枚玉戒,腦海裏迴盪着最後四個字:
不得好死——
看來,她必須得找師兄問清楚,師尊是否有留下關於這枚戒指的隻言片語。
想起初初認主這枚玉戒時那種水乳交融的感覺,攬月面色越發冷厲。
雖然不知道這枚戒指爲什麼會和她如此契合,但是它說的那些鬼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過了一會,蔥蔥玉指再次長成,舒襄也鬆開了攬月的手。
他右手一招,地上的斷指和玉戒瞬間浮在了他的手心裏。
“這是什麼?”舒襄皺着眉頭問道。
攬月搖了搖頭,“我師尊留給我的,究竟是什麼我也不清楚。”
“你方纔說什麼胡言亂語,難道是這玉戒和你說了什麼?”舒襄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攬月沒有回答舒襄的問題,反而問道:“舒襄,天道到底是什麼?”
舒襄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攬月,這個問題在九洲是找不到答案的。”
攬月眼裏不由地閃過一絲迷茫,“那天道說的話都會成真嗎?”
“比如呢?”舒襄心頭一緊。
“比如……修鬼道的,不得好死——”
攬月臉上隱隱藏着一絲悽惶,卻強忍着不敢表現出來。
舒襄渾身猛地一震,腦海中閃過一些淒厲畫面,猶在昨日。
他右手微微顫抖着,卻不動聲色地藏在了袖子下。
“攬月,天道並不是不可戰勝的,我們穹域能重回九洲,就是最好的例子。”
攬月聞言緊繃的身子稍稍一鬆,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知道的……
她只是需要一個人附和她、鼓勵她,再多給她一點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