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趕緊傾身上去，明明十分心焦，可是說話的時候，又將聲音放得極輕，彷彿生怕嚇到男孩。
“晏兒，你感覺怎麼樣？”
小男孩看到孃親，就揚起了笑臉，他面上的蒼白還未褪去，可是他似乎對方纔發生的一無所覺。
“妹妹！月！晏兒喜歡月字！”
他興奮地揚着小手，絲毫沒有注意到，白致逸的面上已經溢出一分慘白。
迎着小男孩期待的目光，白致逸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都依我們晏兒。”
隨即他轉身，溫柔地理了理女子方纔因爲憂慮而散落的鬢邊碎髮。
“素素，沒事的，不用擔心，你如今不宜勞累，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女子顯然十分信任白致逸，她溫柔地點了點頭，任由白致逸摟着她的肩膀，一家四口朝裏走去。
攬月想要跟進去，卻發現白行晏定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哥？”
白行晏被攬月叫得一個恍惚，面上隱隱流露出了一絲恐懼，彷彿他已經預見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攬月見狀心神微微一頓，開口問道：“哥，我們……還要跟進去嗎？”
白行晏失神地點了點頭，“走吧。”
攬月與白行晏並肩踏入院門，卻發現後面不是另一個院子，他們竟徑直踏入了一個房間中。
此時，女子已經不見，房間中的是白致逸和小男孩。
只見白致逸俯身，耐心地問道：“晏兒，你不用害怕，娘現在不在，你告訴爹爹，你剛纔看到什麼了？”
小男孩擡着頭，迎着白致逸關切的目光，忽然小嘴一癟，竟哇哇大哭了起來。
白致逸眉頭攏起，全是滿滿的心疼。
他蹲下身來，將小男孩擁入懷中，細心地拍着他的後背輕哄着。
白行晏在一旁看到這一幕，臉上的怔然越發濃重。
而攬月顯然也沒想到，如今劍拔弩張的父子，原來以前竟相處得這般好。
顯然，方纔小男孩抽搐的時候，應該是看到了什麼畫面。
只是他也是個早慧的，害怕嚇到懷孕的女子，所以硬生生忍着，沒有表現出來。
男孩在白致逸的耐心安慰下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吸了吸鼻子，一張小臉哭得紅通通的。
“爹——”
男孩的聲音滿是委屈，他緊緊抓着白致逸的衣襟，顫聲說道：
“死人了，到處都是死人！妹妹和娘很像，她受傷很重，她快死了……”
“爹，是爹和王爺爺救了她，可是她還是死了……”
說到這裏，小男孩已經悲傷得泣不成聲。
他天生共情能力極強，他感覺到了妹妹死前的不甘和絕望，這強烈的情感幾乎撐爆他那小小的胸腔。
“爹，妹妹回來了，在孃的肚子裏，她好可憐，我們都好好疼她，好不好？”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說着，一臉哀求地看向白致逸。
白致逸卻徹底愣在了原地，這時候，房間裏響起了白致逸略顯空靈的聲音。
“晏兒……竟然看到了神界當年的那場大戰！他的能力已經強大到如此程度了……”
這時候，白行晏緩緩開口，給了攬月肯定的答案。
“這是白致逸心中所思所想，看來這個幻境，就是他佈下的。”
“哥，這些都是……”
攬月還沒說完，白行晏已經點頭。
“沒錯，這些便是當年真實發生的一切，我便是在這一次，聽到了他想殺死你的心聲……”
說到這裏，白行晏也沉默了。
他一直以來都對自己聽到的心聲深信不疑，以至於完全忽略了，白致逸也曾經很期待月兒的降生，對他更是無微不至，疼愛不已。
他心中已經有了預感，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爲小時候的自己說的這些話。
“爹爹？”
小男孩見白致逸不回答，心中有些害怕。
他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用額頭蹭了蹭白致逸的下巴。
白致逸恍然回過神來，他溫柔地環住小男孩，可是在小男孩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臉上卻流露出了苦澀的笑意。
“造化弄人，紫月，你竟然又回來了。”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你偏偏選上了素素，你……這是逼我太甚啊……”
攬月聽到白致逸的心聲，忽然心頭猛跳。
她有些害怕地後退一步，對當年的真相隱隱有了猜測。
“爹，你還沒答應我呢。”
小男孩十分敏銳，他似乎看出了白致逸的猶豫，於是急於得到肯定的答案。
“晏兒，我自然疼愛妹妹，她是我們盼望已久的新生，不是嗎？”
白致逸緩緩開口，他終究捨不得在言語上讓自己這個過於聰慧和敏感的兒子失望。
可是，他心中卻是另一副翻涌的光景。
“爲了遮掩晏兒的存在，我已經費盡心機，紫月若降生，定是瞞不住的。”
“而且，素素……素素曾說她天生便於冥冥中有一股使命感，我一直以爲那是她的玩笑之語，如今終於明白了。”
“原來，她的使命便是將紫月帶到世上嗎……”
“紫月的強大難以想象，子異則噬母，當初晏兒能夠平安降生，那是因爲有我初陽的血脈之力。”
“可是紫月的話，怕是鎮不住了……”
“素素……素素還能活命嗎……”
想到這裏，白致逸雙眸微閉，顫抖的眉間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糾結。
攬月聽到“子異則噬母”這幾個字，頓時覺得腦子裏一轟，徹底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白行晏面色一如既往地慘白，袖子下的拳頭緊緊地攥起。
白致逸修爲非凡，他也只有在特定的極少數時候，比如白致逸心神激盪難以自制之時，才能偶爾聽到他的心聲。
在此之前，他並不知道白致逸心中的其他考量。
此時，當年的一切在他心中隱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脈絡。
當轉頭看到攬月恐懼的神色之時，白行晏心中緩緩涌起了一股悲哀。
那是名爲“命運”的東西，扼住了他們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