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見他不答,忍不住微微揚脣,卻笑得意味深長。
之前在暮家駐地聽到暮遠山放狠話,話語中的內容竟隱隱透露出暮歲對紫月有幾分在乎。
攬月不曾恢復紫月的記憶,所以不知暮歲與過去的自己曾有怎樣的交情。
但毋庸置疑的是,與暮遠山本就不和的暮歲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就不知,他有沒有這個良知和勇氣,當着全界的面大義滅親!
暮歲如果不承認,即使她磨破嘴皮,衆人依舊會因爲神君的高高在上而信任他的父親!
所有人的視線都因爲攬月的一句話被引到了暮歲的身上。
這一刻,暮遠山竟真的生出了幾分緊張感。
這個孽子可不要胡來纔好,他應該知道,他們之間是脣亡齒寒的關係。
如果他做的事暴露出來,暮歲也要吃不了兜着走,甚至會因爲人心盡失被天道褫奪神位!
想到這裏,暮遠山提起的一顆心慢慢又落了回去。
世上是沒有這種傻子的,尤其他這個兒子還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暮歲的神情掩在了光線裏,衆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卻又覺得他的神祕是理所當然。
這時候,人羣中原本痛哭的劉姓男子忽然站起身來,衆人的注意力都在暮歲身上,唯有他的友人發現了不對勁。
前一刻他明明悲痛欲絕,可是此時見暮遠山和紫月僵持不下,暮歲又遲遲不曾表態,神色竟變得漠然了起來,甚至隱隱還透出了一絲決絕。
男子怕好友做傻事,趕忙去拉他的袖子,卻見他忽然化作一陣疾風向暮遠山衝飛而去。
“暮遠山,你還我女兒命來!”
厲喝聲帶着無法言喻的憤恨,扭曲的臉和赴死的心是一個父親對女兒最後的疼愛。
“劉兄,不可!”
男子大驚失色,緊隨其後。
現場一下子混亂了起來,衆人是見過暮遠山那雷霆手段的,知道這位喪女的父親不過是在赴死,便默契地插手將他攔了下來。
劉姓男子被衆人壓倒在地,頓時嘶吼着掙扎了起來,那通紅的眼睛死死盯着暮遠山,溢散出濃烈的恨意。
有人見男子如此不識好歹,便勸說道:“都說了這玉帛是妖女紫月搞的鬼,你又何必黑白不分,上去送死?”
男子聞言猛地擡起頭來,口中厲聲叫道:“紫月她方纔發了毒誓的!她說玉帛是真的!我女兒不能枉死!除非暮遠山也發毒誓,不然他就是我的仇人!”
男子言語間已經有些混亂了,但衆人還是聽懂了,甚至覺得男子的提議很不錯。
暮歲神君的神威不容冒犯,若任由謠言四起,終究有損天顏,暮遠山索性就發毒誓自證清白,紫月的詭計便不攻自破了。
暮遠山聽到這個提議,當下面色微變。
他怎麼敢發毒誓呢?他一旦開口,那些誓言怕是一個個都要印證在他身上!
可是那邊,喪女的男子還在厲聲叫嚷:“暮遠山,你敢不敢!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女兒!”
見暮遠山沉默,男子忽然擡頭看向半空中的暮歲,聲嘶力竭地叫道:
“神君!神君大人!我和女兒都是您最忠實的信徒啊!我無數次向您祈禱,行善積德爲您供奉香火!可是您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啊!”
男子本就因爲女兒的死不堪重負,如今竟隱隱感覺到信仰崩塌,更覺痛不欲生。
暮歲神色發白,面對信徒的控訴,他那過分俊美的容顏此時竟隱隱透出一絲絕望。
他是信這玉帛的。
因爲他信紫月的爲人,無論是萬年前,還是現在。
她絕不會詆譭和污衊任何人,更不會爲了一己私慾讓別人蒙受痛苦,這些暮歲都從未懷疑過。
但是,他無法迴應她的提問,正如萬年前她問他:“暮子安,當你心之所向與立場相悖,你是選擇順心而動,還是背道而馳?”
萬年前,他用行動給出了回答。
年少慕艾終究被他深藏在了心底,他身爲神君,第一使命便是守護天道,所以,誅殺紫月的那一日,他必須是天道手中的利劍.......
如今,如果他當衆承認暮遠山的罪行,暮家覆滅的同時,因爲他的疏忽,更會讓天道的威名受損。
是天道選擇他成爲暮歲神君,讓他擺脫了暮遠山,成爲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這份天大的恩情,他不得不報。
即使隔得如此遠,敏銳的攬月都能感覺到暮歲的糾結和搖擺。
這一刻,她從暮歲的猶豫裏已經得到了答案。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做好最艱難的打算吧!
這時,攬月的身邊已經站定了一個女子。
她的身上穿着攬月的白衫,面色蒼白,看起來虛弱無比。
攬月回頭關切地看了她一眼,溫聲說道:“盧姑娘,即使你不出現也沒關係的,那周達生就在我的手中,我有把握讓暮遠山一敗塗地。”
女子搖了搖頭,她看起來搖搖欲墜,可柔弱的面上卻透出了難以言喻的堅韌和決絕。
她正是攬月從暮遠山手下救回來的那個被吸食了精氣的女子——盧盼歸。
她從照顧她的紫極口中聽說了攬月要揭發暮遠山之事,當即拖着病體趕了過來。
攬月卻依舊不放心。
“盧姑娘,你如今大病未愈,而且你的經歷.......我是恐流言如虎,會傷你至深。”
如果可以,攬月希望好好保護這個死裏逃生的姑娘,她本已遭受厄運,不該再承受更多的惡意了。
盧盼歸轉頭望着攬月,這個傳聞中罪大惡極的妖女,有着一雙世界上最澄澈的眼睛,那是她最嚮往的乾淨和純潔。
想到這裏,盧盼歸彎了彎嘴角,竟露出了一絲笑意,那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通透和無所顧忌。
“神女大人,世人誤你太深,他們都配不上你的溫柔,我卻是幸運的那一個。”
攬月微微一愣,盧盼歸忽然搖晃着下跪,給攬月重重磕了個頭。
攬月見狀趕忙躲開,她俯身欲扶起盧盼歸,卻聽到她堅決無比地說道:
“神女大人,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如今我這殘軀凋零,世人流言早已無懼,惟願以命陳情,還那些慘死女子一份公道,也不枉此生走一遭!”
“盼歸在此,叩請神女大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