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衣而起，打開房門，我坐在牀上，逆着光只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輪廓……”
想到此人應該就是青城山慘案的幕後黑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他似乎並不認識來人，因爲我聽到他問對方，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那人搖了搖頭，開口就提煉器，他的聲音很溫柔，也很年輕。”
“後來他們走到了院中詳談，我全無睡意，趴在窗邊向外望去……”
說到這裏，王金忍不住雙拳緊握，渾身顫抖。
他曾無數次在心中描摹過那個身影，他絕對不會忘記的。
“那人看起來七尺有餘，身量高挑，腰背筆直，穿着一身緊身黑衣，雙手別在身後……”
說到這裏，王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只是看到了一個年輕的背影，除此之外別無所獲，那人甚至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明顯的特徵！
可是，修者多數都可駐顏，區區幾十年的時間，他一定沒變！
只要讓他再次看到那個背影，只一眼，他就一定能認出來的！
這一刻，王金不由地痛恨自己的無能。
那一晚，如果他也跟着一起走出房間該有多好啊……
然而，衆人聽王金說到這裏，卻突然覺得脊背發涼。
他說那人年輕……
青城山慘案距今纔過去七十餘年，如果這個幕後黑手真的存在，那他一定還好好地活在仙靈界的某個角落，隨時都可能捲土重來！
攬月心頭驀地一跳，不由地和身旁的蕭景曜對視一眼。
“不會吧？”攬月無聲地問道。
蕭景曜朝攬月寬慰地搖了搖頭，其實心裏也很不確定。
青城山之事已然是慘絕人寰，而此次修士失蹤事件更是發生在器仙城中，只怕比起青城山所圖更大啊……
攬月憂慮地捏了捏手掌，輕輕瞥了一眼花雙影，見她已經面色發白。
而此時，王金的聲音繼續傳來。
“他們聊了許久，我支撐不住，便倒頭睡去。第二日醒來，他又變回了曾經那般爽朗熱情的模樣。”
“他癡迷煉器，城中大大小小的煉器鋪子他都熟，所以幾乎所有煉器師都是他的朋友……”
王金想，這也是那幕後之人會找上他的原因吧。
“他越發忙碌了，常常買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回家，他念叨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他很快就能煉器了。”
“半個月後，家裏的地上塗滿了血色的花紋，我那時不懂，只說這畫極好看，他卻說，這是他煉器的希望。”
“後來……慘案當晚，他陸陸續續請了許多人來家裏，卻把我攆了出去……”
王金的聲音逐漸低沉，記憶走到這裏，再後面就是血色一片，那些殘破的軀體……至今仍歷歷在目。
“後來……我回家的時候……”
王金的聲音顫抖得越發厲害了，幼年時的事這麼多年不僅沒有忘卻，反而在記憶中越發清晰起來。
“後面的由我來講吧。”
王五行心疼地拍了拍王金的肩膀，不忍讓他再說下去。
“我擺脫追殺後……”
王五行瞥了王八卦一眼，又繼續說道：“立刻回到了青城山，就是擔心顧朝兄因爲不能煉器而心生氣餒。”
“沒想到越靠近顧家，便有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我當下心生不詳，緊趕慢趕終於到了顧家，不曾想竟看到了一個極其詭異的血陣，陣中情況……十分慘烈。”
“顧朝兄手持長劍，雙目血紅，已經完全失去理智，而陣法還在不斷擴大。”
王五行正說到關鍵時刻，王八卦卻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他雙目圓瞪，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聲音都隱隱顫抖了起來。
王五行點了點頭，看王八卦突然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中不由地驚疑。
王八卦又要耍什麼花招？
“那血陣中間是不是有個大洞，會吸人血肉？”
王八卦突然欺身而上，一把抓住王五行的衣襟，厲聲問道。
王五行微微一愣，他擡眼去看王八卦，見他眉宇間滿是恐慌和驚懼。
王八卦這是怎麼了？看他這副害怕的模樣，就好似他見過一樣……
還是說……王八卦是真的見過？
腦子裏突然有一個想法一閃而過，王五行渾身一震，心底猛地躥出一股寒意，直凍得他如墜冰窟。
宗門當年突發邪法煉器，三十二名同門遇難，王八卦僥倖存活，他肯定見過那位師弟是如何施展邪法的。
所以說，那位師弟和顧朝用的是同一種邪法！
想到這裏，王五行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恍惚。
當年那位師弟被處以極刑之前，似乎也曾叫囂着，他是被別人蠱惑，一時誤入歧途。
可是當時所有人都以爲他是在爲自己的罪行開脫，想要活命。
而顧朝，王金他爹，一樣也是受人蠱惑，這才釀成大錯……
這一刻，王五行和王八卦對視一眼，針鋒相對了百年的兩人竟同時覺得遍體生寒，頭皮發麻。
是同一個人！
幕後黑手是同一個人！
而王五行心中的惶恐更甚，因爲這幕後黑手選的兩個人，都與他有過交集，都接受過他的理論！
是誰……
他到底想做什麼？
“後面呢？後面怎麼樣了！”
別人不知道當年神器宗邪法之事，只看王五行說到緊要關頭，突然被王八卦打斷，急得直撓頭。
王八卦緩緩放開了王五行，他眉宇間閃過一絲錯亂，心間冰涼。
一切都從那個邪法開始的，如果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爲之……
那此人竟悄無聲息地擺弄了他和王五行大半輩子啊……
王五行此時一顆心揪疼無比，只要想到，那位師弟和顧朝可能是因爲他纔會被選中，纔會陷入那般厄運最後不得好死，王五行就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無法釋懷。
他傾盡半生驗證的理論，本是想要創造一個煉器盛世，怎麼就沾了血呢？
“後來呢？不是說原本可能要死的是整個青城山的人嗎？”
有人忍不住高聲提問，當年他就在青城山中，他竟從不知自己曾經離死亡那麼近！
“後來……”
王五行思緒被推着往前走，巨震之下，他只是本能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後來我想進陣法中阻止這一切，可是陣法的結界將我阻隔在外。眼看陣法越變越大，所到之處生靈的骨血盡被吸收。”
“我使盡渾身解數，最後只是打落了顧朝兄的長劍，而他竟因此恢復了一絲神智。”
“眼前慘狀令他痛不欲生，他本是個熱心又赤忱的人啊。”
“他掙扎着告訴我，這個血陣最後會吞沒整個青城山，只有他能結束這一切。”
“他將金兒託付給了我，帶着滿身罪孽跳進了陣法中心的血洞之中，死無全屍。”
“而那個血色大陣沒了守陣人，漸漸分崩離析，不攻自破……”
說到這裏，王五行突然猛地一頓。
青城山之後，這個邪法便再也沒有出現，這是不是意味着，當初半途破陣也對那幕後之人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王五行心中沒有定論，越想越覺得頭痛欲裂。
血陣中那個大洞究竟通往何方？到底是誰在幕後操縱着這一切？他又爲何銷聲匿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