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佛手掌從莫思永的方向飛拍而來，威勢攪動風雲，殺意凜然。
莫染風腰背挺得筆直，一頭黑髮被靈壓吹得飛起，攬月眼尖地看到，他的臉上竟滿布悽惶。
“爺爺！爹！收手吧！”
莫染風高聲叫着，原本冷峻的眉宇再也沒有了意氣風發的少年氣息，只隱隱透露出一絲絕望。
那日，攬月突然出手試探莫冠玉，惹得莫染風驚怒不已。
可是，當攬月一再追問，他是否將整個器仙門都搜查過之時，原本自信滿滿的莫染風突然心中一咯噔。
他確實漏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只有他們祖孫三人知道，正是火靈脈下的別有洞天！
那一刻，在攬月那質疑的目光下，他心中竟生出了一絲動搖。
於是他將送攬月回去的任務託付給了陸闕然，匆匆忙忙趕往器冠峯。
然後，他在器冠峯下的火靈脈中見到了畢生難忘的血腥場景。
那裏有一個血陣依託着火靈脈存在，不斷運轉。
而血陣之中，是密密麻麻的修士，他們哀嚎着求生，互相踩踏推搡，只求厄運能晚一些降落在他們的身上。
那一刻的心情，莫染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因爲，這裏是器仙門的絕對密地，除了他，只有爺爺和爹知道……
信仰崩塌的瞬間，莫染風只覺得渾身一重，那一刻就好似墮入無盡深淵，被黑暗和血腥氣徹底淹沒。
但直到那個時候，他還以爲，幕後黑手是爺爺……
因爲他爹寡言少語、不良於行，但一直以來都十分嚴厲地教導他，要做光風霽月的君子，要成爲光明磊落的繼承人。
所以，當粼粼的輪椅聲出現在身後的時候，他震驚到連步子都邁不動了。
等他絕望地轉過身去之時，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眼睛。
此時，那雙眼睛裏褪去了平日裏的嚴厲和冰冷，泛出深深的不忍和憐憫。
那一刻，莫染風便感覺到天塌了。
他爹終於肯心疼他了，可是，卻是因爲他發現瞭如此不堪的真相，因爲他追求和崇拜的一切都是個荒唐的笑話……
他看到他爹從輪椅上緩緩站起身來，看到他輕輕伸出手臂，指尖綻放而出的光芒，是難以想象的恐怖實力。
莫染風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震驚的能力，他苦笑一聲，這一刻，竟分不清他的身邊人、他從小到大經歷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爲什麼啊……”
他忍不住喃喃自語，爲什麼要如此徹底地擊潰他，爲什麼要如此絕情地毀了他的一切……
白色光芒淹沒視線的那一瞬間，莫染風寧願自己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可是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被囚禁在了密室裏。
救他的，是匆匆趕來的陸闕然以及白家兄妹，還有那些他曾經在火靈脈下的血陣裏看到的失蹤修士。
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他甚至羞愧得不敢擡頭。
他爲人清清白白，一心撲在煉器之上，哪裏曾如此羞於見人啊……
他一心求死，毫無留戀！
只求……結束這噩夢般的一切！
慈悲的佛手掌迎面而來之時，莫染風不僅沒有任何驚懼，反而在神魂灼熱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絲解脫！
他眼前閃回無數畫面，他的爺爺是高高在上的器仙門門主，以慈悲入道，受萬人敬仰。
他的父親是仙靈界最出衆的煉器天才，雖然因爲意外失去了煉器的能力，卻能以獨到的煉器心得驚豔所有人。
他在喜悅環繞中出生，在衆人期待中成長，卻等不及在萬衆矚目下成才了……
今日的殺孽已經造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若他能以一己輕微之身抵消些許血債，也算是用這半生報答過爺爺和爹重如山的養育之恩了！
“風兒！”
莫冠玉沒料到莫染風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趕來。
穿過迷濛卻耀目的金光，他看到了那個和他像了七分的臉。
此時，那張年輕的臉上閃過決絕和堅定，是存了死志的！
莫冠玉渾身一顫，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慌亂涌上心頭。
不……不行……
莫冠玉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他喉頭凝澀，極度驚恐之下，竟然一下子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身體本能之下已經先一步飛出，可是他剛剛結束對蕭景曜的強力一擊，此時連速度都提不起來！
莫思永的鬍子輕輕顫抖着，雙手猙獰地伸出，正在全力收回攻擊！
可是，這是他道心徹底消失之前最後一次施展慈悲像，是他當前最強力的一次攻擊！
以他如今的重傷之軀，根本收不回來了啊！
衆人幾乎是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呼吸在這一刻彷彿都停滯了！
燦光之下，青年悲愴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對解脫的嚮往，響徹這片天地。
“仙人撫頂受長生，從來尊貴惹人羨。
十歲識器匠名揚，兢業勤勉不敢忘。
鉅變突起萬念灰，仙門血染惹仇穢。
父債子償以命抵，神魂俱毀也心甘！”
莫染風雙手連動，竟在自己身前結下了一個血色圓印。
只聽得空中一道驚雷炸開，絲絲縷縷的金光突然從莫冠玉的眉心涌出，轉瞬間便嫁接到了莫染風的身上！
白致逸看到這裏，眉頭一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他清晰地感受到，天道箴言落在莫冠玉身上的因果悉數轉移到了莫染風的身上！
如此看來，莫染風身前的血色印記，竟然是血親之間才能施展的因果輪轉術！
他這是——要替莫冠玉消去因果，替莫冠玉去死！
下一瞬，莫染風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毫不猶豫迎着佛掌飛去！
他卸下了周身全部靈氣，沒有做一絲一毫的防禦。
此去即是赴死，以卑微之身消因果、慰冤靈，無怨無悔！
“不！”
淒厲的聲音聽得人毛骨悚然，莫冠玉傾盡全力飛身而來，卻也只是堪堪觸碰到了一片衣角，稍縱即逝！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