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致逸緩緩開口，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蕭景曜。
“鬼修、混沌之力、天陽之體，若全盛狀態之下，或許能過幾招。”
蕭景曜聞言微微斂眉，忽然嘴邊揚起一抹無奈。
“奈何生得太晚，若多給我一點時間……”
蕭景曜喃喃兩句，又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人生沒有如果，能與師尊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滿足。
只要今日師尊能走，他便無憾！
攬月渾身動彈不得，秋魚已經順勢抓住了她的胳膊。
只要時機一到，他就立刻帶月牙走！
攬月唯有一雙眼睛能動，她哀求地看向秋魚，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秋魚，求你了，快幫幫我，幫我解開身上的禁錮，曜兒要做傻事！”
秋魚接收到了攬月的眼神，可是，他卻狠心地搖了搖頭。
即便今日之後，月牙怨他、恨他，他也不能辜負狐狸的一片心意！
狐狸站出去了，那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
攬月心中漸漸絕望，她知道，曜兒和秋魚定是說好了，他們要保她一命。
可是，如果曜兒出事了，她活着……她活着……
攬月不敢再想，而這時候，蕭景曜卻動了。
他的身周激盪出濃重的灰霧，裏面還夾雜着絲絲縷縷的黑氣。
他聲音平靜，緩緩說道：
“神君大人，你說得對，如今的我不過是苟延殘喘，在你面前，只怕是撐不過一招。”
白致逸聞言眉頭微微一挑，“怎麼？放棄了？”
蕭景曜搖了搖頭，他輕笑一聲：
“但是，我若自爆，想來還是能給你帶去一點麻煩的。”
他將神魂自爆說得那麼輕易，顯然早已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
白致逸聞言，眸光一動，眼底終於流露出了一絲讚賞。
而他的袖子下，已經隱隱凝聚起了一道白光。
攬月的雙目猛地瞪圓了！
那血紅的眼睛裏，帶着難以想象的驚恐，卻偏偏發不出一點聲音！
怎麼……怎麼可以這樣！
撕心裂肺的痛苦洶涌而上，攬月已經要瘋了，她的額頭青筋暴起，眼眶中隱隱溢出了血淚。
求求了！不要啊！
她寧願，死的是她啊！
“不行！！！”
舒襄驚慌難休，毫不猶豫飛向蕭景曜。
“幽狼！攔住他！”
蕭景曜低喝出聲，顯然早已囑咐過了。
幽狼眸光顫動，痛苦不已，他們明明才重逢不久。
可是，他一直都是狐狸最好的幫手，是狐狸可以託付一切的人……
幽狼嘶吼一聲，痛苦萬分之下，還是擡手攔住了舒襄。
“阿曜，不要做傻事！求你了！是我的錯！我該死！你們爲什麼要來救我！”
舒襄連連咳血，叫得撕心裂肺！
蕭景曜回頭，眸光掠過他們每個人，眼裏終於有了一絲溼意。
若還有輪迴，真希望一眼就能認出他們所有人。
天命如此，此生多舛，唯有他們，撫平一切坎坷苦難。
師尊、師尊啊……
蕭景曜深深凝望着他愛入骨血之人，見血淚從她臉上蜿蜒而下，只覺心痛難當。
若可以，多想和你……天荒地老。
“一定……好好活着！”
這是，蕭景曜留給攬月的最後一句話。
下一刻，他身周灰霧激盪，將他完全淹沒！
此方天地隱隱顫動，彷彿在積蓄醞釀着極其可怕的力量！
熱血涌動，奔騰而上。
世間的一切聲音瞬間抽離，攬月劇烈喘息着，看到灰霧漸漸遠去，像是怎麼伸手也挽留不住的流沙！
“自爆？雕蟲小技！”
下一刻，她看到灰霧不斷膨脹、變黑，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在白致逸身前到達極限，轟然炸開！
比雷聲還洶涌，天地震動，須彌無止境瞬間崩塌！
巨大的氣浪在此方天地盪開，沒有任何血腥氣，相反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馨香瀰漫開來。
“走……”
淺淺的聲音最後傳來，帶着有如千斤重的期盼，那是蕭景曜最後的囑託。
天旋地轉，呼吸停滯，攬月眼睜睜看着這一切，原來悲痛到極致，是麻木。
她的眼前是紅與黑的碰撞，這場自爆，帶走了她的一切。
攬月呆呆地朝前方伸出手，她忽然發現，自己可以動了。
是啊，蕭景曜已經死了，他的禁錮術，自然就解了……
解了……
攬月腳步一擡，開始不管不顧奔向那炙熱的氣浪來處，她瘋狂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麼。
忽然，腳下一軟，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胸腔、口鼻、眼前，世間萬物彷彿都蒙上了一層血氣。
“月牙，快走啊！”
秋魚從後面追上來，急忙去扯攬月。
攬月哪裏還有力氣，她渾身冰冷僵硬，蕭景曜的離去，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向矜雅高貴的攬月仙子，此時狼狽不堪地在地上爬着，嘴裏喃喃着，全是一個人的名字。
從低喃到輕喚，慢慢變成了壓抑的嗚咽聲。
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臉上淚意洶涌，淌出來的，卻全是血色。
她的愛，她的寄託，她的一切希望，都被狠狠碾碎，一絲不剩！
“月牙，走！這是他用命換來的機會啊！”
秋魚低喝一聲，扯着攬月就往後走！
海之門在蕭景曜自爆的氣浪下很不穩定，時機稍縱即逝！
月牙失去了理智，他知道，他也心如刀割。
但是，他受了狐狸的囑託，死也要帶月牙走！
攬月感覺到身邊的氣浪慢慢平息，她任由秋魚拉扯着，拼命瞪大了眼睛。
她相信，灰霧散開後，那個人、那個身影一定還在的！
他絕不會拋下她的！
霧氣慢慢散去，那裏確實還有一個身影，卻是面色平靜的白致逸。
他衣袍狂飛，髮絲微微凌亂，四周還有無數灰線組成的牢籠。
那是蕭景曜在最後時刻，用盡畢生陣法所學，給攬月他們爭取的逃生時間！
這時候，任誰都沒有發現，白致逸的手裏閃過一道白光，好像將什麼東西收進了袖子裏。
攬月的最後一絲希望破碎了……
鋪天蓋地的黑暗兜頭而下，四肢百骸都被絕望和痛苦撕咬着，她開始止不住地嘔血。
從絲絲縷縷到汩汩而下，攬月拼命伸出手去，表情痛苦到彷彿要嘔出靈魂！
“白致逸！”
一道怒喝聲轟然響起，帶着濃烈的恨意，卻是匆匆趕來的白行晏！
看到奄奄一息的攬月之時，白行晏瞳孔巨震，積累了半生的怨恨翻滾着，再也抑制不住！
“哥！”
所有事都發生在瞬息間，白行芷面色慘白，看到白行晏的那一刻，彷彿找到了主心骨！
白行晏看了白行芷一眼，臉上掠過深深的絕望。
下一刻，他周身溢出紫色的光芒，像是有什麼封印，在逐層剝落。
白致逸看到這裏，面色微微一變，露出了一絲擔憂。
“晏兒，你瘋了！”
白行晏聞言，頓時狂笑出聲，笑得滿臉諷刺，笑得渾身冰冷！
“白致逸，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連親生女兒都不放過，你天理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