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純真的聲音忽然響起，那份歡喜和期待，讓白致逸感到了揪心的疼痛。
“當年和夏首留了紫月的一絲神魂，送進了輪迴渡裏，卻沒想到這個因果如今卻應在了這裏。”
“可是，我的素素該怎麼辦啊……”
白致逸的心聲都嘶啞了起來。
“爹，我們一起去看看娘吧，晏兒剛纔定是嚇到娘了，不能讓娘擔心。”
小男孩扯着白致逸的袖子就往外拉。
可是白致逸卻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一般，怎麼也邁不動步子。
“修仙者子嗣艱難，這第二個孩子來得毫無預兆，我們原以爲是上天的恩賜……”
“素素她那麼歡喜，她定是寧願自己喪命，也不捨得傷害孩子分毫。”
“我……我究竟該怎麼辦……”
白致逸的聲音那般無助，一直都強大無比的初陽神君，此時他的心聲裏滿是脆弱和絕望。
房門被小男孩打開，攬月呆怔怔地隨之朝外望去，便見女子從漫天花雨中慢慢踱步而來。
她眉眼沉靜，那是彷彿看透一切的淡然和滿足。
她右手托住肚子，嘴角微微揚起，滿是爲人母的喜悅和期待。
見房門打開，她朝這邊揮了揮手，聲音軟軟地傳了過來：
“你們父子在房間裏嘀咕什麼呢？我睡不着，想喫春陽糕。”
任誰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初陽神君還會下廚，他做的春陽糕，那是素素百喫不膩的東西。
白致逸凝神看着這一幕，如此恬靜美好，眼前人就是他的全部牽掛和活着的意義。
“素素，絕對不能有事！”
這一刻，白致逸忽然就做出了選擇。
“當初救下紫月的神魂，是爲了給這諸天萬界留下另一種可能。”
“可是如今……這天下萬千蒼生，於我而言都不及素素一人啊。”
白致逸心神顫抖，心緒劇烈起伏，那拳頭緊了松，鬆了緊，最終還是做下了最艱難的決定。
“如此，我只能在素素生產之前，殺了肚子裏那孩子！”
小男孩正滿臉歡喜地奔向女子，忽然他腳步猛地一僵，一頭栽到了地上。
遠處的女子看到這一幕，面色猛地一變，趕忙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
“晏兒，快起來，有沒有摔到哪裏？”
小男孩顫抖着腿肚子站了起來，他一向慣會隱藏心緒。
可是這一次，他震撼恐懼到忘了反應，只是呆怔怔地回頭望着白致逸。
白致逸的上半身隱在房檐的陰影裏，注意到小男孩的表情，他的臉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了一絲錯愕。
因爲他發現，自己方纔心緒波動太大，竟然被自己的兒子聽到了心聲！
“不是……”
白致逸開口想要解釋，可是這時候，女子的目光跟着投了過來。
白致逸薄脣一擰，面上立刻轉憂爲喜，快步迎了上去。
攬月和白行晏失語地站在房門口，看到眼前這一家四口同框的場景，心中只有絕望攀爬而上。
小男孩渾身顫抖，他想開口問，可是考慮到女子還在一旁，他只能緊咬下脣，將這份苦澀嚥了下去。
攬月幾乎邁不動步子了，可是……她還想知道後面的真相。
因爲，她被生下來了。
雖然分離了神魂，可是她確確實實成功降生到了這個世上。
那……娘呢？
這一次，先走出去的是白行晏。
後面發生的一切，他曾在腦海中看到零星的片段，他要弄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爲，他曾預見白致逸雙手閃爍着血色光芒，放在了孃親的肚子上。
下一刻，畫面就變成了娘滿身血污地躺在那裏……
攬月一眼就認出，那是她曾經去過的，放置了暖陽栽和水鏡的房間。
此時，女子坐在牀沿，白致逸正面色溫柔地摩挲着那隆起的肚子。
他低着頭，眉宇間是盡力掩飾的悲傷。
“致逸，晏兒呢？”
女子輕柔地開口，即將臨盆讓她越發懶怠了。
“素素，他正是活潑的年紀，這時候該是在外面鬧呢。”
白致逸溫聲開口，望着肚子的時候，眼裏的糾結又泛了起來。
只有白行晏清楚，其實這時候，年幼的他已經被白致逸用結界困了起來。
因爲，白致逸已經下定決心，所以不能讓知情的他壞了計劃。
牀上的女子聞言，笑着點了點頭：“是了，晏兒雖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但畢竟還小呢。”
“我只是，想和他多待一會……”
後面這一句說得極輕，白致逸沉浸在痛苦的糾結當中，沒有聽到。
攬月卻心頭一動，面色更加白了三分。
“素素。”白致逸忽然開口。
“嗯？”
女子淺笑着偏頭，擡手撫上白致逸的面龐，眼底好似有無限的眷戀之意。
“素素，你是我的全部。”
白致逸環住女子，埋頭在她的頸間，聲音微微顫抖。
女子點了點頭，笑着說道：“我知道啊。”
“致逸，愛你這件事，在我這裏，從來毋庸置疑。”
明明是滿室的溫馨，可是攬月忽然瞪大了眼睛。
因爲她看到，白致逸和女子的手上同時亮起了光芒，一白一紫。
終究是白致逸的猶豫讓他慢了一步，濃郁的紫光先一步進入了白致逸的身體裏，他渾身僵在那裏。
這時候，女子緩緩站起身來，她眉間蹙起，眼角隱隱有了淚光。
“你知道了是不是？”
白致逸只有眼睛能動，他定定地望着女子，眼裏流露出一絲不可置信。
女子上前抓住白致逸的手，眼眶微紅，聲音也帶了溼意。
“致逸，我曾和你說過，我生來是有使命的。”
“只是這個使命一直以來都不甚清晰，直到懷上月兒，我心中便有了預感。”
“將月兒帶到這個世上，似乎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一件事。”
“即便……月兒出生之期，便是我第五代素的死期。”
白致逸聽到這裏，瞳孔猛地放大。
他用盡渾身力氣去看女子，眼裏隱隱有晶瑩泛出。
她知道。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
說出這句話，女子的臉上沒有任何怨懟，她平靜而溫和，似乎早已接受了這一宿命。
“父母之愛子，傾注萬萬心血，唯盼兒女平安順遂。”
“致逸，我知道，你也很愛這孩子，你的目光，你的期待，我全都看在眼裏。”
“好好愛她。”
女子含淚傾身，在白致逸的額邊落下淺淺一吻。
“致逸……”
女子忍不住哽咽，下一刻，她狠下心來轉身離去。
可是這時候，她以爲已經被定住的白致逸，卻忽然站了起來。
他右手向前伸出，身上爆發出了耀目的白光。
他乃天道十二路之首的初陽神君，怎麼可能會被輕易定身。
女子前行的腳步猛地一頓，下一刻，白致逸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身前。
“素素，我確實很愛這個孩子。”
“但於我而言，世間無一物，能與你相比。”
“原諒我……”
白致逸啞聲，在女子惶恐無比的目光中，雙手泛出致命的紅光，貼在了女子那隆起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