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界初陽宮。

    今日祭天大典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是對於初陽宮中灑掃的小童來說,這些神界大事和他可沒有任何關係。

    神界多有爭亂,他的父母在一場爭鬥中喪命,他本來也是要死的,是初陽神君路過後,大發慈悲救了他一命。

    因他無依無靠,初陽神君還收留了他,讓他在初陽宮做做灑掃的活。

    在他的眼裏,初陽神君就是這世間頂頂好的神!

    聽說初陽神君平日裏最愛去後山的萬春同景下打坐,可惜宮裏有規矩,那個地方若沒有初陽神君的允許,是不能進的呢.......

    小童抓着掃帚站在上山的小徑前,心裏貓抓一樣癢。

    聽其他前輩說,萬春同景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在樹下許願也最靈了。

    他想許願,許願初陽神君信仰長明,許願爹孃投胎到富貴人家,一生無憂......

    想到如今所有人都去了萬古長道,小童咬咬牙,最終還是大着膽子上了山。

    半刻鐘後,山上小徑傳來了一聲尖叫,小童飛奔而下,涕泗橫流!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什麼世上最美的地方!

    全是血!到處都是血!

    樹幹上,全部都是抓痕!

    ......

    “爹.......”

    初陽自剜神臺的事沒有一個人發現,攬月不知道他是怎麼撐過那極致的痛苦,還在所有人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

    夏首的震撼來得比攬月更深,這五年來,他時常與初陽待在一處,他真的不知道,初陽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對自己做了如此殘忍之事。

    生剜神臺,那可是比暮歲方纔的剔骨之刑還要殘忍百倍!

    初陽啊初陽,你.......你這樣讓我這個老友情何以堪啊!

    天道顯然也猜出了這一切,他沒想到初陽有如此魄力,更沒想到這世間有人能承受那般劇痛!

    它再次嘗試離開初陽的身體,但是初陽的神力竟彷彿將它吸附住了一般。

    “初陽,你到底做了什麼!”天道厲聲問道。

    初陽的臉色已經開始變得蒼白,但是他神情平靜,嘴角甚至還掛着一絲笑容。

    “天道,你第一次附身於我之時,我便發現你最大的倚仗其實不是至高無上的神力,而是時間和空間兩大規則!”

    “當初爲挽留我妻代素一命,我曾施展過很簡單的時間蹊徑,即便如此,我也被時間與空間法則所反噬,近二十年無法迴歸神界。”

    “輪迴渡中的時間蹊徑那般龐大,這世間除了你,無人有這個能力佈設,只可惜世人未曾親眼所見,至今都不敢拋棄對你的信仰。”

    天道聽初陽又提起了時間蹊徑,立刻厲聲打斷道:“你這個叛徒!你究竟想說什麼!”

    初陽輕笑一聲,神情坦然無比。

    “剜出神臺的那一刻,我已自絕生路,在一個壽命將盡,已無未來的人身上,你的時間和空間之力都要大打折扣。”

    “而我這兩萬年來接受了你的神力,對你早已瞭如指掌,你想掙脫而出,短時間內卻是不可能了!”

    “初陽,你不過是本道手下的一條狗!你怎麼敢!”

    天道的聲音中透出一絲難以置信,自始至終它眼裏只有攬月和蕭景曜,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們二人有資格做它的敵人。

    初陽算什麼啊?它明明起心動念間就可以置他於死地!

    初陽感受到天道的輕視,只是低低一笑。

    下一刻,他陡然看向不遠處和攬月站在一起的蕭景曜,口中低喝一聲:

    “蕭將軍,現在就殺了我!”

    初陽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喫一驚,連攬月都瞬間白了一張臉。

    “初陽,你這個蠢貨,你要做什麼!”

    初陽身上的金光陡然大漲,但是天道掙脫了幾輪,都被初陽死死摁回了體內。

    這時候,初陽的面上已經毫無血色,甚至還有金色的血液順着他的嘴角汩汩而下,打溼了他的衣襟。

    他已經無心理會幾乎瘋狂的天道,只是眸光熠熠地望着蕭景曜。

    “蕭將軍,動手!只要連我的神魂一起絞殺,便可絕它一半神力!屆時你與月兒一起聯手,當可滅了這天道,還天下一片清明!”

    初陽畢生所有神力如今都用於囚禁天道,以至於連神魂自爆都做不到了,否則他絕不會麻煩蕭將軍來做這個惡人的。

    他是實在不忍心叫月兒親手殺了他啊.......

    局勢如浪潮一步步推着他們,到此處,所有人都身不由己。

    攬月猜到初陽自剜神臺的那一刻,彷彿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幕,她的淚也流乾了,寂寂的神魂顫抖着,站在了絕望的深淵旁。

    “夫人.......”

    蕭景曜顫聲開口,初陽之心從方纔對視之時已經毫無保留地傳給了他。

    初陽沒有給他選擇,因爲他若不出手,那麼如此殘忍的任務就要落在攬月的身上。

    蕭景曜寧願攬月因此對他心生介懷,也不願意讓攬月揹負弒父自咎的負擔。

    攬月覺得自己的脖頸上似乎有千萬斤重擔,是否親自出手已經沒有區別了,今日之慘烈,剜骨剔肉難以比擬。

    她定定下跪,與初陽對視的瞬間,淚水如滾珠落下。

    初陽看到這裏,眉眼微微一彎,卻笑得開懷無比。

    月兒早有領袖之風,今日局勢瞬息萬變,根本沒有意氣用事的餘地,她能保持頭腦的清醒做出正確的選擇,他很欣慰。

    他將這天下的希望放在月兒身上,不是因爲她是他的女兒,而是因爲,月兒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她有此氣魄,他再無掛礙了。

    眼看初陽即將赴死,場下衆修面面相覷,已經掩不住臉上的驚惶之意了。

    初陽神君於他們而言,曾是堪比天道的存在啊!

    “初陽神君!”

    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這一刻心中竟隱隱有了信仰崩塌之感。

    初陽聞言垂眸,對上一張張倉皇的臉,他一時之間也不由地感慨萬千。

    回首這一生啊.......

    “初陽,你這個叛徒!是本道給了你無限的榮光!你竟然敢恩將仇報!”

    天道奮力叫囂着,它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在攬月和蕭景曜以外的人身上栽跟頭!

    初陽聽着天道尖利謾罵的聲音,眸光中掠過無數光影,被深深掩埋的真性情也慢慢涌了上來。

    “初陽是你的神君之名,我早已自剜神臺,自棄神位,我乃白家兒郎白致逸!”

    “我自幼修習,走的是長生大道,百歲飛昇,可爲人中龍鳳,卻被你天道一句‘榮幸’注入了神臺,佔用了身體,失去了自由!”

    “我逆天而行,一路走來苦楚無數,也曾眼納千江水,胸起百萬兵,爭做那人間第一流!”

    “天道,你說我白致逸怎甘做你的傀儡!”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