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眼望去都是爲候選者送行的人，他們或是輕言細語，或是婆娑淚眼，或是喜逐顏開，或是囑咐叮嚀，總之是萬般情緒皆化作不捨。
眼巴巴望着離去的背影，他們將希望寄託在這些少年少女們身上。
暮笙也處在這擁擠的人羣中，她被老人塞下一大堆喫食和銀錢。“暮姑娘你就收下吧，不然爺爺心裏會過意不去的。”林思在旁邊搭話。
“不不不…真的不需要這麼多。”
昨日暮笙曾來過報名處，可竟被通知交予自己的玉佩失去效用，而散修比武早已結束，若不是林遠山知曉情況後決定讓她與林思同行，這些日子的忙碌恐怕終會變成竹籃打水一場空。況且玄玉宗篩除一些人後纔會定下最後的弟子名額，那此番路怕是有些艱辛，他們兩個人互相照應總是會好些。
離別的場景在周圍連番浮現，只見不遠處，一對母子難分難捨，母親忍不住哭泣，她想再看看孩子，又害怕耽誤他出發的時間。
“母親，我會好好努力的。”孩子眼圈發紅。
“你只要盡力就好，平安最重要…”
望着二人，暮笙眼中閃過羨慕。林思發覺，好奇道，“暮姑娘是想孃親了嗎？”
“嗯…”暮笙點點頭保持沉默，這是林思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類似於哀慼的神色，頓時發覺自己失言，輕聲道歉。
“好了，丫頭，快去吧，別耽誤時辰。臭小子，保護好自己，我和阿瑤在家裏等你。”林遠山端着煙桿，目光柔和，衝他們揮揮手後轉身離去。
候選弟子們紛紛在之前規定的時間內趕往山腳下匯合，有熟悉的便三三兩兩聚在一團嬉鬧。
林思望着爺爺遠去的背影，神色堅毅，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變得強大，擁有能夠保護家人的能力。
本來他是在心裏默唸，卻不知怎麼就說出口來，一同前行的暮笙恢復平常散漫的神情，側頭輕聲道，“林思，如果可以的話，有空多去看看你爺爺和妹妹。許多事情，待到後悔時總是來不及的。”
“好。”林思頷首，年少心熱，他看到眼前人潮涌動的景象不免激動，掌心佈滿汗水。
忽而間，一道莊嚴厚重的聲音傳來，在場的所有人不由得屏息靜言。
靈力化聲?暮笙眯起眼睛，看來這玄玉宗果然名不虛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離山脈越近，體內噬魂就越平穩，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壓制。
看來此番選擇倒是正確，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不過好歹是找到個好去處，待自己在玄玉宗找到解決噬魂負面影響的方法，便可以儘快將尋找先生提上日程。思及此處，暮笙忍不住輕捻白色耳飾。
隨着聲音由遠及近，數只仙鶴騰飛而來，它們落地時雲霧瀰漫，久化不散。其中最大也是最漂亮的那隻仙鶴背上坐着一名少年，待到看清他的面容，衆人不禁讚歎：好一個鐘靈俊秀，眉眼盈盈的少兒郎！
讓人心生好感的少年身着藍衫，頭髮也只挽起一半，不過看起來再親切可親，人家也是位修仙的道君，故這少年的落地處難免空出一大片來。
他輕拍仙鶴示意，翻身而下，望着烏泱泱一大羣人緩緩開口，“大道無情，衆生皆苦，諸位來我玄玉仙山問道，此乃緣，緣之一字…”
那少年聲音不大，卻清晰響在衆人耳畔，只聞他絮絮叨叨說着玄學道理，氣息綿長似乎要講個三天三夜，剛開始時所有人都平心靜氣聽着，不知不覺中過去三個時辰，便有人按捺不住，尤其是平日裏嬌生慣養的富貴人家，早已站得腳痠腰疼，忍不住埋怨，“仙君講話怎麼這樣久？”
“我們是來拜師的，幹嘛要在這浪費時間…”
漸漸地，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多，不過怨聲載道的也只是部分人，而暮笙側頭望向林思，見他還在認真聽少年講道，不免有些好笑。
眼見議論聲越來越大，少年笑容變淡，“修行一路何其坎坷，諸位連這點耐力都沒有，便也無需與我仙山結緣了。”
暮笙聞言挑眉，若是她沒有猜錯，這霧氣並不簡單，加上少年以言語輔之，便可產生使人心緒躁動的效用，而最後能堅持平心靜氣的人，要麼是修爲過人，要麼便是心境過人。
至於自己，雖然修爲平平，心境平平，可是霧氣再怎麼說也算是毒的一種，這不是巧了，噬魂之軀，百毒不侵。
另外，這林思倒是心境不錯，臨走時小姑娘撒嬌，拜託自己幫哥哥成功拜入玄玉宗，如今看來，到也不是太難。罷了，全當是做件善事。
眼見少年露出慍色，場地裏便鴉雀無聲，之前叫嚷最兇的幾人更是縮着脖子，恨不得他看不見自己。
不過，既然設下考驗，那目的便是淘汰，少年頷首示意，之前四下無人的地方便憑空出現數名佩帶環刀的守衛。這些人皆是身形魁梧，氣宇不凡。
“勞煩各位將之前心緒不寧之人請出去。”少年話音剛落，那些被判定爲淘汰的人便被守衛架着離開，任他們如何悔恨莫及，痛哭流涕，也無法改變失敗的後果。
“我叫陸離，剩下的諸位且隨我來。”等人被拋完，陸離又恢復原先笑容，率先轉身離去。
不知何時，周圍的景象發生變化，煙火氣息漸漸減少，好似脫離塵世，眼下皆是清清冷冷的草木相映，雲階月地，仙鶴騰空。
所謂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
行至一處，陸離結出法印，隨着白光閃過，一座氣勢恢宏的石門顯現，內裏是不知幾數的玉階向高處蔓延，盡頭好似看不真切。
“這便是第一關‘登天大道’了，還請諸位以人力攀登，過程中不可藉助外力，期限爲一日。”陸離言罷，不給衆人反應時間便乘着仙鶴離去，身影逐漸看不清楚。
餘下衆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最先邁出腳步，難說這次會不會有陷阱，傻子纔會當出頭鳥。
之前將人拋出去的守衛們也緊隨其後，可能是防止攀爬過程中有人遇到危險，又或是監督是否有人藉助外力。
這些守衛個個看起來不好惹，尤其是首領，他氣質森然，臉型狹長，一雙眼睛目露兇光。
劉生很滿意這些小弟子被自己盯到發怵的樣子，直到他望着望着，徑直對上一雙琉璃眼。
！！！
暮笙？她不是應該在血城養傷嗎？
劉生壓下心頭駭然，措辭着應該如何寒暄，可他又發現暮笙只是好奇的看幾眼後就收回目光，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是不記得自己，還是，假裝不記得啊？
而這邊，暮笙確實認出劉生，不過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想，如果眼前這個人是玄玉宗的守衛，那先生又是什麼身份？同僚？弟子？又或是更高更尊貴的位置？
先生究竟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而自己所視若珍寶的回憶在他看來，難道也只是可有可無的一場試煉？亦或是一條早該回到正路的歧途？
是啊，這個人終歸要回到屬於他的高山，一座自己拼命追趕，也難以攀爬到的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