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如果真把他獨自丟在這個幻境裏,那將會是一場精神與軀殼的競速比賽,比它們哪一邊會先崩潰。
“【虛無】是絕對靜止的永夜深淵,而靜止對人類來說,意味着生命的終結,所以會產生這種感覺很正常啦。”阿斯塔對此毫不意外,畢竟這個幻境是經她之手調整過的昆目前能夠承受的極限了。
儘管阿斯塔似乎只是在陳述事實,昆還是覺得從她口中吐出的【人類】二字刺耳極了。
在昆的心裏,他一直都覺得人類與神明的身份就是矗立在他和阿斯塔之間的高牆,一座他無法打破也無法無視的堅硬壁壘,所以他以爲,阿斯塔此時的言行就是在刻意強調這阻礙的存在。
沒辦法,要怪就怪某人縮頭烏龜的形象實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難道……這就是你堅持要告訴我的事情嗎?”昆攥緊了拳頭,表情晦暗不明。
阿斯塔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明明她想告訴昆的事情還一個字都沒說呢,昆這是自己悟到什麼了?
想不通昆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阿斯塔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她好像忽然能夠理解星軌了,是真的心累。
“阿圭羅,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腦補了些什麼,但是一個人胡思亂想總歸不是什麼好習慣。”說完,她對着昆的腦袋,久違地打出了一記腦瓜崩。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正視我們之間存在的差異,冷靜地、慎重地做出一個自己不會後悔的選擇,僅此而已。”
眼見昆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十分顯眼的紅印,阿斯塔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虛地轉移了視線。
昆倒是沒把這個腦瓜崩記在心上,雖說確實有些痛,不過他剛好也發現了一件事。
如果說阿斯塔是烏龜,那他自己就是鴕鳥,他們倆一個心裏清楚自己在逃避,心安理得地把頭縮進殼裏,一個假裝自己採取了積極措施,自欺欺人地把頭埋進沙裏,根本就是半斤八兩。
發覺昆似乎不打算追究自己那個用力過猛的腦瓜崩,阿斯塔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擔心些什麼了嗎?”
阿斯塔愣了一下:“阿圭羅,你說……不久前我是不是也講過差不多的話?”
“好像……是?”
反應過來的兩人有些哭笑不得。
“總之,既然已經發現了問題,那就一個一個來解決吧。”阿斯塔說完便沿着她來時的方向走去,停在了一個離昆不遠不近的位置。
看着不遠處即使沒有提燈也依舊閃耀的阿斯塔,昆這才發現,原來環繞在阿斯塔身邊的光暈並不是提燈帶來的。
【星星是會發光的!】他記得很久以前,有人這樣說過。
“阿圭羅,你看——”阿斯塔朝昆揮手:“現在我們兩個人都在發光了!”
“幼稚死了。”昆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滿是無法剋制的笑意,他知道阿斯塔這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告訴他,不要過分在意他們之間的差距。
你看,只需要一盞燈,他們就一樣了。
“雖然無法否認我們之間的確因身份存在着差異,但我從不認爲它是什麼不能跨越的障礙,畢竟我們不僅沒有因此產生隔閡,反而都在努力讓自己不被丟下不是嗎?”阿斯塔笑着回到了昆的面前。
“可人類和神明之間的差距是無論多少努力都填不滿的,假如有一天你不得不離開這裏,去往只有神明才能到達的地方……”昆想起了安莉·羅曼塞告訴他的話:“我不希望當那一天真的來臨時,我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
阿斯塔聞言皺起了眉頭:“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嗎?”
“是安莉。”阿斯塔的反應不太對勁,所以昆毫不猶豫地供出了安莉。
“嘖,這件事出去再說吧。”阿斯塔煩躁地捋了一把頭髮,她沒想到安莉在來找她之前居然還偷偷去找過昆:“記得以後離安莉·羅曼塞遠一點兒。”
“如果還是無可避免地對她所說的話感到擔憂,那就努力登上塔的頂端向神許願吧,阿圭羅,於你而言,祂無所不能。”
明知道幻境中什麼都沒有,可昆還是覺得有一陣輕柔的風拂過了他的臉龐,吹進了他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