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惡意) >第十三章
    “你從哪弄來的面”

    “廚房煮的。”宋閒指了指身後的一層樓小屋。

    “你和這地方的人很熟”

    “不算,只是隔段時間來一趟而已。”

    方殘聽嘴裏的面還沒完全嚥下去,說話嘰裏咕嚕的聽不清,“古努喫(給你喫)。”

    說着還真的把碗推給宋閒了,宋閒看了一眼碗又看了一眼腮幫子微微鼓起,像只倉鼠的方殘聽,“給我喫你喫剩的”

    “嫌棄”方殘聽眼睛眯起來了,不太滿意,盯着宋閒看。

    “沒有。”宋閒笑了,“不餓。”

    方殘聽一點都不客氣,見宋閒拒絕,低頭哼哧哼哧,幾下就把碗裏的麪條嗦完了,也不管這麪條背後的含義,筷子往碗上一搭,酒足飯飽後的神色都變得柔和起來,眯着眼呼氣。

    幸好大榕樹擋住了烈陽,方殘聽側對着宋閒,翹起二郎腿,斑駁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一種零散的美感,宋閒覺得把他放在這樣安靜平和的景色中,他自己會成爲更加跳脫的風景。

    “你們來這邊做什麼”

    “嗯”方殘聽扭頭看着宋閒,陽光在他身上悄然換了個站位,他鼻翼翕動,冒出一點點細微的汗珠,閃閃發光,看不太真切,宋閒從來沒有什麼時候像現在一樣,覺得輕微近視也是很嚴重的缺陷。

    “社會新聞,引起社會關注,也許還希望能得到一些有錢人的幫助”

    他不以爲然,最後的問句顯示出他的疑惑,還帶着點嘲諷。

    宋閒支着下巴盯着方殘聽的側臉看,漫不經心的說,“悲劇每天都在發生,我們卻無能爲力。”

    “心理醫生說這麼消極的話”

    “事實。”

    “能幫就幫,不能幫就算了,好說。”方殘聽的睫毛上落了一點光,他眼皮一擡,那點微弱的光照進了他的眼睛,黑夜中的燭火。

    “這些孩子怎麼了”

    “有些孩子有點自閉,有自卑情緒,也受性格影響,天生開朗樂觀的孩子會比較活潑,相反那些比較敏感的孩子會對失去父母這件事難以忘懷。”

    “哦。”方殘聽冷笑一聲,“自己在牀上爽完了把孩子弄出來受苦,遲早得艾滋。”

    “人都是複雜的生物,生孩子的時候沒有哪對父母是做好準備把孩子拋棄的。”

    “那就是不負責,變狗都比被這種爹媽生下來好。”

    “你…”

    方殘聽的眼神落在遠方,一臉吃了屎的表情,宋閒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下去了。

    “你覺得上次來的那個男生的情況嚴重嗎”方殘聽斟酌了很久,才慢慢問出這一句。

    “你是說顏瑜”

    “嗯。”

    “挺嚴重的。”

    他說的太直接了,方殘聽轉頭看着他。

    “他已經是重度抑鬱焦慮了,很消極,對生活沒有希望,自我認知度低,有強烈的自殺傾向,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痛苦。你知道他不敢照鏡子嗎”

    “不敢照鏡子”

    宋閒把視線從方殘聽身上移開,看着門口那一大片綠油油的向日葵,“對,他覺得鏡子裏會出現怪物,一個醜陋的怪物。”停了一下,又擡頭看着頭頂的大榕樹,慢慢說,“這不是玩笑,他只是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背面。”

    “md一羣智障。”方殘聽臉上除了擔心還有一股深深的厭惡。

    “他是被網暴了還是被校園暴力了,他直說很多人都對他懷有惡意。”

    “都有。”方殘聽看了一眼門口,人還沒出來,就接着說下去,“帶資進組搶資源這種事在娛樂圈並不是什麼大事,都是那些該死的媒體,把話題引向資本和民衆,純粹挑事。”

    “媒體牽着大衆的鼻子走。”

    “是牽着沙比的鼻子走吧,我就不信。”

    宋閒看了他一眼,“那是因爲你和顏瑜親近,不明事實的觀衆只會憑自己的主觀感覺判斷,真相對他們來說其實一文不值。”

    “元之慫恿未成年鉅額打賞的事我也不信。”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飄下來的葉子,視線拉長,睫毛遮住茶灰色的瞳孔,“這種事,我什麼都不信。”

    他好像漫不經心,又好像是在諷刺誰,眼睛專注的看着鬱鬱蔥蔥的榕樹。

    “有一定道理,徹底弄明白一件事是很難的。”宋閒看了眼手機,接着說,“你應該跟着顏瑜,他很可能還會試圖自殺。”

    “我姐看着他,他不會有事的。”

    最後那句話說的很決絕,不知道是說給宋閒聽的還是說給方殘聽自己聽的。

    “你知道網絡暴力有多恐怖嗎我從來不知道人可以對素不相識的人說出那麼殘忍惡毒的話,他們只要碰碰鍵盤就能殺人。”他聲音低低的,像在囈語,像在傾訴,像在控訴。

    宋閒的思緒不可抑制的往前穿梭,在記憶的角落,再一次看見了那個蜷縮在角落,被水浸溼的小男孩,整個空間,落滿灰塵。

    良久,他才低聲應到,“我知道。”

    “戴上面具,我們都是‘英雄’。”

    他這麼說,方殘聽懂了他的意思。

    文字是刀刃,網絡是面具,我們在向他們發起進攻,向自以爲的‘錯誤’,自以爲的‘偏離’。想憑藉一己之力把世界移回自己的正軌。最偉大的‘英雄’。

    楊寬出來的時候方殘聽還在和宋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方殘聽見他出來了,碗也不收,背對着宋閒撂下一句“謝謝你的面”就走了,宋閒在後面看着他毫不猶豫的背影,任勞任怨的把碗收了。

    “楊哥你說什麼那麼久”

    楊寬嘆了口氣,打開車門,“問問還缺什麼,看能不能幫幫忙。”

    “哦,這事給我辦吧,你也沒時間吧”

    楊寬餘光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這個月的事,點頭應下了。

    方殘聽一個人的時候懶得出奇,不願意做飯,每次都是隨便找家店喫,以前還上學的時候就去學校周圍喫,從來不願意回家喫,畢業後懶得走那麼遠,已經一年都沒回去過了。

    好不容易願意去學校邊喫頓飯,剛落坐就聽到有些人在滿嘴馬桶水一樣的散發臭氣,方殘聽眉頭皺的緊緊的,沒喫上飯把一羣人全部弄進了醫院。

    宋閒晚上是沒有門診的,他下午下班正準備去機場接個人,無意間瞥到一樓外傷包紮處門口有一抹藍,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敏,看到藍髮就下意識以爲是方殘聽,人已經走到了門口還是忍不住折回來看一眼,還真的是方殘聽,腿上劃了一道大口子,紗布染紅了好幾卷。

    人已經傷的路都不能走了,還一副還能再幹一架的架勢,硬是把包紮的護士姐姐變成了勸告孩子不要打架鬥毆的教導主任。

    “你這是怎麼弄的”

    “啊”方殘聽聞聲擡頭,只看得見宋閒凌厲的下巴,“被打了唄。”

    “宋醫生。”

    “嗯。”宋閒看着專心止血包紮的護士,“他的傷嚴重嗎”

    “挺嚴重的,沒有十天半個月恢復不了,只差幾釐米就傷到了骨頭,最近一定要靜養,千萬不能有大動作知道嗎。”

    “知道了。”宋閒代替方殘聽應下了,順勢坐在他身邊看他包紮。

    “以多欺少”他臉上也有傷,嘴脣慘白的,側臉卻鮮紅,宋閒竟然覺得有點妖冶。

    方殘聽微微擡頭,做出思考的動作,“大概十幾個吧。”

    “十幾個他們用刀了”

    “顯而易見。”方殘聽示意他看自己包成木乃伊的腿。

    “打電話叫你爸媽來了嗎”

    “沒爸也沒媽。”方殘聽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他其實不想說的,可是能感覺到宋閒明顯因爲他的傷精神緊繃起來,不知道受了什麼趨勢,就這麼把自己的事輕而易舉的告訴了他。

    “不好意思。”宋閒覺得很抱歉,把別人的傷心事提出來。

    “沒事。”方殘聽是真的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一直用手捂着鼻子。

    “我送你回家。”

    方殘聽立刻就拒絕了,“我家有狗。”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有貓。”

    正巧剛剛的護士推了輪椅過來給他,宋閒抄起方殘聽的膝彎就把他穩穩的抱在了懷裏,方殘聽上一秒還在低頭玩手機,下一秒人已經到了半空,一隻拿着手機一隻手捂着鼻子,根本掙扎不了,只好瞪着眼看着宋閒堅毅的側臉,控制不住從耳朵紅到了脖子。

    這醫生力氣還挺大的,但是被公主抱也太羞恥了吧。

    “送你回家。”

    他一再堅持,方殘聽沒轍,只好攤手默認,“別開車了,我家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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