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顯是認得宋閒的，見到宋閒進來就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兩個人說起話來。
方殘聽坐在輪椅上，外面香樟樹的葉子綠油油的，隱約能聽見路邊上學的孩子的吵鬧聲，方殘聽想起來現在已經是八月底了，準備參加升學考試的學生應該已經去學校補課了。
宋閒說完話後坐在他旁邊，不知道在給誰發信息，修長的手機在屏幕上飛速移動，方殘聽看了看，覺得頭暈無趣，胳膊肘戳了戳宋閒，宋閒的視線從手機上移開，落在他臉上，揹着光的髮絲顯得很金亮。
“怎麼了”
方殘聽揉了揉肚子，“沒喫早飯，餓了。”
他有點不高興的看了宋閒一眼，宋閒這纔想起來自己因爲方殘聽嘟囔要喝排骨湯宋閒就給他掛了九點的號，帶他檢查完可以回家燉排骨，可等到他洗漱完準備去準備早餐，方殘聽卻還沒有一點點反應。
宋閒進去叫他，他抄起枕邊還有一半沒拼好的拼圖就扔，宋閒一邊心疼自己剛買回來的拼圖一邊撿，還要時不時叫他。就這麼折騰了半個小時，方殘聽纔不情不願的爬出被窩，示意他抱自己起牀，就這樣錯過了早餐。
怎麼想都是方殘聽責任更大，可他沒有一點自覺，還一臉不滿，像是宋閒故意餓着他似。
宋閒對他沒有脾氣，低聲問，“你想喫什麼”
“醫院左街口老大爺的煎餅果子。”他毫不遲疑的說出來，宋閒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在車上頭都要扭到背後去了，原來就是在饞街邊煎餅果子。
“好，你別亂跑。”
“我這樣能上哪去你趕緊去，我不要裏脊肉。”
“知道了。”就算他不說宋閒也知道，一起住了小半個月，方殘聽的忌口宋閒差不多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宋閒回來的時候方殘聽扔在背後桌上的手機瘋狂震動，方殘聽接過他手上的煎餅果子咬了一口，口齒不清的使喚宋閒。
“手機，手機。”
宋閒把手機遞給他，給他倒了杯水回來。
“喂”
“聽哥你能不能……能不能…”方殘聽不知道謝玉還知道他的電話，有點驚訝，又聽見小姑娘哭哭啼啼的，下意識以爲是謝忱出事了，語氣急促起來。
“你先別哭，出什麼事了”
“嗝，我和別人打架，嗝，打架了，你能不能裝成我爸來一下我的學校”
“這。”方殘聽稍微鬆了口氣，隨即又犯了難，“我裝也不像吧，再說了你們學校老師沒見過你爸你爸沒給你開過家長會謝叔叔都幹嘛去了”
謝玉說話還是抽抽搭搭的，看來哭的相當厲害，“我爸，嗝，知道了會打死我的，他也不在榆城啊。”
方殘聽煩躁的抓了一把頭髮，不知道該怎麼辦，餘光瞥到宋閒修長的手指搭在自己肩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腕上帶着一塊石英錶，活脫脫一個斯文敗類，腦子裏一下就有了個歪主意。
“行，你給我發地址，我半小時就到。”
“好，不用這麼着急，老師說嗝，中午，嗝，中午來。”
“知道了，別哭了啊，屁大點事。”
“哦。”謝玉收了哭腔應着。
一旁的老醫生終於找到縫隙開口，對宋閒說，“宋醫生，到你這個小朋友了。”
“好。”
方殘聽對醫生給自己的稱呼很不滿意，又找不到機會開口反駁，因爲宋閒已經推着他進手術室了，其實也沒檢查什麼，醫生跟他說了說癒合情況，重新消過毒，上了藥，把他用的藥換了。
方殘聽對一直不是坐就是躺的生活很不滿意，急着問，“能走路嗎我感覺已經好多了。”
上次摔倒的時候傷口還沒怎麼癒合，膝蓋也腫着，方殘聽覺得現在自己沒問題了。
“可以適當走一走，身邊要有人看着你，不能走快了。”
“好，知道了，謝謝醫生。”
方殘聽得了醫生的首肯，當即就拋棄了輪椅要站起來，可惜半個月沒用過的腿有點不聽使喚，使不上力，他身子一歪，眼疾手快扶住了一邊的牀站穩。
醫生上去服了他一把，很無奈的說，“你明白我說的適當是什麼意思嗎我沒說你已經可以不坐輪椅了！”
方殘聽在他的幫助下站穩，對醫生的勸誡充耳不聞，“我知道了，我會慢慢慢慢走的，不會出事的，謝謝醫生啊。”
宋閒見他一瘸一拐的扶着牆走路出來就問，“醫生說可以走了嗎”
方殘聽臉不紅心不跳的胡謅，“嗯，說只要慢點注意點就行，再不走路我要憋死了。”
“那好，我扶着你把。”
方殘聽從來沒被人握過腰，感覺在宋閒手下的皮膚又癢又熱，想要掙開宋閒的懷抱，但是自己又站不穩，嘖了一聲扔他摟着。
“幫我個忙唄，請你喫飯。”
他忽然出聲，宋閒低頭看了看他，有點戲謔的說，“又喫飯啊”
“那……你說呢你想要什麼”
宋閒看他閃着光的眼睛，手上還甩着自己的車鑰匙，明擺着已經準備“劫持”自己了，還裝民主來徵求自己的意見，有點不講理。
“我還要上班。”
“你少來了，我問過護士姐姐了，他們說你今天上午沒排班，也沒有外診，要是你有病人你還會來陪我拆線”
他早上賴牀，頭髮沒來得及打理，蓬鬆的一團藍，已經微微褪色了，發頂還又一圈黑髮新長出來，看着卻一點也不違和，只是現在似乎總能從這冷淡的顏色中看出一團紅，他實在容易炸毛。
“我出場費很高。”
“哦。”方殘聽腳步沒停，“那你要什麼”
醫院門口永遠都停着數不勝數的車，宋閒從後視鏡裏看見了方殘聽映在裏面的一張氣宇軒昂的臉，蹙眉想了好一會，也沒想到自己想要什麼。
“答應我一件事”
方殘聽愣了一會兒，回過神才知道他是在說自己想要的東西，順着他的話問下去，“什麼事”
“還沒想好。”宋閒搶過他手上轉着圈的鑰匙，把他塞進了副駕，“想到了再告訴你，先欠着。”
方殘聽想了想覺得可以，實在不行到時候賴掉算了，反正宋閒脾氣好，可又覺得心裏總是有點不舒服，感覺自己掉進了坑裏，但是一想到自己答應的事，也沒時間再去想這許多的利弊了，倉皇應下，大手一揮，指揮宋閒去第三中學。
“幫你什麼忙”
宋閒的側臉比正臉更好看，尤其是捲翹的睫毛，雖然沒有方殘聽的濃密，但卻有着恰如其分的好看和誘人，鼻子也很挺，嘴脣淡粉，像小時候他最愛喫的草莓果凍。
方殘聽轉過頭去不看他，告訴了他前因後果，宋閒聽完之後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我是爸爸，那你是什麼”
方殘聽着實愣住了，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要不自己在外面等不行，萬一老師問一些謝玉家裏的事，他多少還知道一點，宋閒肯定是一竅不通，那說是叔叔看着不像，那就只能……
“哥哥。”
宋閒還開着車，都忍不住神色複雜的看了方殘聽一眼，好久都沒開口，方殘聽有點急，怕他不願意幫忙，戳了戳他的手臂，問道，“怎麼了”
正好紅綠燈，宋閒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再開口的時候語氣怪怪的，“我當爸爸，你當哥哥，你是我的兒子”
“噗嗤。”方殘聽沒控制住笑出了聲，“這不是沒辦法，委屈你一下，大叔。”
宋閒不說話了，專心開自己的車，在方殘聽打趣的目光中頭一回有點不滿意自己的年齡，三十二歲現在已經很老了嗎
三中是榆城最好的高中，省重點，方殘聽上學的時候唸書念得稀鬆二五眼，高中上的是一中，體育出了名的好，別的就不行，顏瑜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好，上的也是三中，沒想到謝玉的成績也這麼好。
一進門就還是那股熟悉的桂花香，方殘聽連門口的地圖都不用看就知道該往那邊走，領着宋閒在羊腸小道上鑽，熟門熟路的樣子，白色的衛衣隱在一大片綠中。
“你對這裏很熟”
“嗯”方殘聽讓宋閒攙着，走得很慢，“是啊，以前顏瑜在這裏上學，我每天都會來這裏給他送飯，有時候也來接他回家。”
“那你呢”
宋閒的話問的方殘聽罕見的有點不好意思，慢吞吞的說，“我在一中，哎你小心。”
他伸手擋了一下宋閒額前的松樹枝，“三中綠植很多的，要是走大路的話會有保安，麻煩得很，委屈你了大高個。”
宋閒伸手替他擋住身前的樹枝，“大高個”
“嗯哼。”
“一中離三中有點遠。”話落拉了拉方殘聽，“你慢點，小心腿。”
“沒事，”方殘聽指了指右前方的一棟樓，“就是那裏。”
又偏頭看着宋閒，臉上的笑還沒褪去，在光影斑駁的林間一樣耀眼，“所以我自行車騎得很厲害。”
“好了，進去吧。”
方殘聽鬆開了自己攥着宋閒手腕的手轉而去拉他的胳膊，宋閒的手腕在日光的照耀下一片緋紅，還有細長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