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食氣者,神明而壽 >第二十九章 贏家全贏,輸家全輸
    隨後,便隨隨便便走了進去。

    黃天華和丁牛,第一次,兩人站的如此靠近,且平等對視。

    黃天華怎麼也想不到,一個賤奴,會這樣肆無忌憚的方式,站在自己的面前。

    大殿之內,人數不少,然而餘人都不在兩人眼中。

    兩人四目相對,眼裏再沒有其他人。

    這個賤奴含笑的眼光,刺痛了黃天華。

    “我既對你沒有寸恩,丁師弟何必來我蛟龍峯,拜謝我呢?還是請回吧。”

    黃天華不等他開口,率先發難,下逐客令。

    他要化被動成主動,挽回頹勢。

    此事,已被丁牛的三句回覆,攪成了一灘渾水,夾雜不輕,他既借寬宏大量之名,又能吵什麼?爭什麼?

    爭,不如不爭。

    不承認?好,不承認就不承認,便也不屑你承認,而大家自然懂的。

    不過黃天華現在才故作大度,卻是晚了。

    丁牛朗聲道:“斜月山內,黃師兄是第一個知道我喜訊之人,特意上山傳遞,傳訊的美意,我銘感五內,特來拜謝。”

    有師尊風雲龍告誡提醒,丁牛不挑明他冒功之事,挑明,贏也是輸。

    “哦。”黃天華臉色發青,只是冷笑,給人的感覺,好像這是個笑話,他懶得計較此人避重就輕:“這點小事,師弟不必放在心上。”

    “於情於理,還是要謝的。你我在人間是主僕,在斜月山是同門,緣分深厚,如今在師門之中,誰人不知,我們有這樣這一份情誼,以後也應該同心同德,團結一心。”丁牛笑道:“所以二來,來向黃師兄提前拜謝,希望師兄送我100石珍珠米,以做娶親之用。不知道師兄送不送?”

    這裏一些話,本是黃天華給自己準備的臺詞。

    黃天華萬萬想不到,此話被他先說出來,口氣彷彿他是主,自己是僕,竟藉此關係要挾,向他強要100石珍珠米?

    恬不知恥!

    他再想表現得寬宏大度,100石珍珠米也不是小數目,尤其對今年的鎮守府而言。

    而他,也不能被這樣的獅子大開口,傻乎乎地敲去竹竿,被人看輕。

    送,是傻子,不送,於人設不合,拒絕的話,便有些開不了口。

    “……”黃天華一時沉默了。

    “師兄不肯,也在情理之中。”丁牛灑然一笑:“我一開口,便輸了在師兄心中的分量,是我孟浪。”

    黃天華還是沉默:你知道就好。

    丁牛接着說道:“而我是知道的,今年鎮守府內的困難。”

    “你知道什麼?”黃天華頓時眼神一緊,追問道。

    丁牛衝他笑了笑:“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他說了什麼,又似說了什麼。

    鎮守府新產的珍珠米被燒一事,本就如同一根刺般紮在黃天華心中,此時的撩撥,令黃天華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既開了口,就是求人了,成與不成,都是人情。我沒有什麼能感謝的,送師兄我親手製作的禮物,聊表謝意。”

    丁牛溫和地說着,一下丟出一副金絲楠木大棺材,隨後飛快收回:“見笑了,地坤包老師剛送的,用的不熟,拿錯!”

    “……”

    這哪裏是拿錯?這就是宣戰:不是你裝在裏面,就是我裝在裏面。

    黃天華還是冷笑,不能再冷了。

    再看時,丁牛手裏多了一罈酒,上書四字:珍珠米酒。

    黃天華不由道:“珍珠米酒?”

    衆人皆知,珍珠米僅在金溪鎮鎮守府產出,而黃天華,是鎮守府長子。

    在他眼前拿出珍珠米酒,卻又是何意?

    “故鄉難離,鄉愁難斷,得空我會回去一趟,見一見那些想念的人,現在,只能借酒思鄉。”丁牛雙手捧起酒罈,緩緩送上前,臉上笑着,眼睛卻冷:“這是我最愛的家鄉酒,拿來獻寶,也請師兄嚐嚐,師兄請笑納。”

    不相干的人聽了,只道是一番正常的感慨;在知情人耳中,挑釁,威脅,毫不掩飾。

    而在黃天華眼中,在場也僅有他能領會到還有另一層意思:

    丁牛的月俸,哪裏夠換兩壇珍珠米酒的珍珠米?一罈,他已請岷山派的周子正喝掉了,這一罈,又是哪裏來的?

    這不是從斜月山得到的珍珠米,而是從他家得到的珍珠米。

    然而,今年的珍珠米全被燒燬,此事,也令鎮守府元氣大傷。

    而罪魁禍首,仍沒有找到。

    他從哪裏得來?

    黃天華的神色,慢慢變得比鬼還可怕:

    “是你?”

    “是我啊,丁牛。”丁牛道:“師兄,怎麼突然出神?我的手舉的酸了。”

    他似乎什麼都沒說,但什麼都說了。

    黃天華只想將這一罈酒,連同他的腦袋一掌拍飛,但是此時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這裏,他不能這麼做。

    而他,竟不知道如何還擊,能從什麼方面還擊。

    他才發現,一點都不瞭解此人。

    一個賤奴,他從未當過一回事,碾死就是碾死了,需要了解什麼?

    他從沒把此人當對手。

    他輕敵了,此時,他後悔了。

    顫抖的心,激動的手,天人交戰。

    他只能冷笑,唯有冷笑,維持着冷笑,不得不冷笑。

    他最終還是接過這一瓶酒,入手如山一般沉重,如冰一般冰寒。

    那人衝他點點頭,嘴角上揚:“師兄,告辭!”

    轉身離去。

    真龍峯真龍殿內,掌教黃虯,道一聲善。

    能成大事者,不可自降身價,貶低自我。

    “拔擢丁牛爲內門弟子,着令法務流通,給他送去法衣,一應法器,提高其月俸,待遇,安排其內門弟子差事,不得有誤。”

    王無忌知道,這一出同門友恭的戲份演完了。

    中途波折,內中激盪,猶如灌湯水晶包,從外面看,薄薄的皮,裏面的湯水晶瑩,脆弱危險卻有美麗。

    皮破了,大家都不好看。

    皮不破,就是好手藝,一道好菜。

    考驗功夫。

    現在如願上了菜,喫完了,賓主盡歡。

    在自己的掌教師兄眼中,是丁牛贏了。

    在他眼中,也同樣如此。

    這一場交鋒,贏家全贏,輸家全輸。

    蛟龍峯,五百年堂內,黃蒼梧深深吐出一口氣,身姿挺拔如松,內心焦躁如灼,極爲不安。

    螭龍峯,風雲龍已離開丹室,在螭龍峯晃盪、拜訪,遇到的螭龍峯的師兄弟都來攀談:

    “你這弟子不錯。”

    “此事,沒給我們螭龍峯丟臉。”

    “哈哈,何止!”

    風雲龍十分正色:

    “此事,不出我意料。”

    “哦,風長老竟早知會有這般結果?”衆人奇問。

    “不錯,只因爲我常跟我那個不爭氣的徒弟講三句話,他領悟得不錯。”

    “風長老說了什麼?”

    風雲龍撫須感嘆:“這三句便是:邪不勝正,隨機應變,人間正道是滄桑!哎,人間正道是滄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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