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食氣者,神明而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地爲一朝
    巍巍峻嶺,削削尖峯,山高蔽日遮星斗。

    山下深澗裏水蟒翻身,山中孤林猛虎剪尾,胡羊野馬亂竄,狡兔山牛如陣。

    丁牛站在山前,一時不知東南西北。

    要搬動這樣一座山,非的大神通。

    霸者境的法力,不能連根拔起,先天境的靈力,也只能尋機挖洞做隧道,武夫境若來搬磚,也不知道要搬到幾時。

    丁牛一時矗立。

    耳邊嗡嗡:“牛真子,你怎麼還不動手?”

    “你怎麼還能跟來?”

    “我爲守關人,在關內亦有觀察之權。”被喫童子嘲笑:“我看你站立半天,竟不動手,便知道你心生絕望,心灰意冷……之前你不是豪情壯志?可見你這人嘴上一套,做着一套。”

    “哦,若是你來搬這山,又該如何?”

    “你當我是笨蛋?我是鬼啊,沒有肉身,憑我鼓動陰風,一天又能刮下幾斤沙?我自然不搬山,定是運起遁光,穿山而過!超過你不知道多少!”

    丁牛在山腳觀望。

    他力有千斤、萬斤,對這山而言不過一塊大一點的山石,他也會一點土遁,不過這山不知多長,多寬,如果遁入其中不分東南西北,氣盡落出遁術,非得被擠壓而死,因此也不能穿山而過……

    這麼一看,的確是難過。

    被喫童子大笑:“我早說過了,你還能如何?趁早認輸算了!”

    “認輸?你可知道愚公移山的故事?”

    “愚公移山?是何典故?”

    丁牛道:“在一個遙遠的地方矗立一座大山,也是方圓七百里,高七八千丈,在山下住一老人,九十多歲人稱愚公,由於大山擋路妨礙交通,因此召集全家移山。”

    “他一介凡人有如此決心,就連鄰居家的小鬼都來幫忙,不過附近有個叫做智叟的老人聽說了這件事,跑來勸說愚公,他說你已經九十多歲,在世上還有多少日子好活,就憑你殘餘的歲月,剩下的力氣,能搬山上的草木泥石多少?怎麼可能移動這座大山?”

    “愚公就說,我一個人的力量的確有限,不過我有兒子,兒子又生兒子,子子孫孫無窮盡,而山不會增高,還怕挖不平?”

    被喫童子稱讚道:“此人雖是一介凡人,但堅持不懈之精神,值得學習……後來他家果然把山搬了?”

    “後來有神人聽說了這件事,感念他的事蹟,使出大神通幫他把山搬了。”

    “……這算什麼?”

    “我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懂麼?可見你沒有悟性。”

    “……被喫童子愣了片刻,笑的打滾:“好啊牛真子,你變着法兒諷刺我,你今日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法不輕傳,我爲何憑白教你。”丁牛冷然:“被喫童子,你想聽,想好用什麼來換了麼?”

    “你想換什麼?”被喫童子亦是嚴肅起來。

    “在衆多師長面前,做個賭鬥吧,若是我說的真有道理,你在我這裏做童子二十年,任憑我使喚,做牛做馬也是有的,我非得治一治你一身令人噁心的臭毛病。”

    “……好!”被喫童子如何肯認輸:“你要是胡言亂語,又該如何?”

    “反之亦然。”

    “很公平。”

    兩人都知道此地定然有師長看着,既然賭鬥,必不能耍賴。

    被喫童子便搶先說道:“我說的堅持不懈,又何毛病?”

    丁牛搖頭:“你果然是不懂的,人人都道這是堅持不懈的精神,你也是這般認爲,卻不知道這裏面真有大神通。”

    “我喜歡聽你講這些胡說八道,你倒是說說看!”

    丁牛慢慢道:“螟蛉五百歲爲一生,大椿樹八千歲爲一生,而菌芝朝生夕死,不同的視角看時間不同,對於世界的認知也不同,所以做出的決定大相徑庭。”

    “智叟只能看到人之一生,是一個無比微小的時間尺度,其所見無異於朝生夕死的菌芝眼中的世界。”

    “而在愚公看來,幾萬年來子孫不斷移山,只不過一瞬息之事,因此忘懷以造事,無心而爲功,合乎道。”

    “天地爲一朝,億代爲瞬息,這種大神通,真是令人神往。”

    ……

    天地爲一朝,億代爲瞬息?

    被喫童子一時被這話鎮住,沉默片刻,隨後說道:“你說的好生厲害……可惜你沒有這般大神通,我也沒有,究竟是真是假?此時你束手無策,我看是假的居多……”

    前頭那山卻開了口,聲音隆隆:“過關。”

    “……”

    被喫童子喫驚:“這是爲何?”

    不僅被喫童子喫驚,此時宴飲峯主峯中央,所有人都看向守關者搬山道人,放火道人問道:

    “搬山,放的如此乾脆?若是喫人和尚脅迫你,你可眨一下眼睛。”

    喫人和尚連聲大笑:“可不是我!善哉善哉!”

    搬山道人道一聲善:“愚公移山……牛真子講的好故事,暗合我意。”

    喫人和尚頷首點頭:

    “神人爲何幫愚公搬山?以我愚見,並非是被堅持不懈的精神感動,乃是讚賞愚公不惑於物。牛真子自比愚公,天地爲一朝,億代爲瞬息,這等時間觀,這等氣魄……啊!這等馬屁功夫,難怪搬山你如此滿意。”

    搬山道人撫須含笑。

    “牛真子這名弟子真是令人驚訝,這個武夫境的弟子一路過關,與別的弟子分外不同。”幾位守關人連聲稱奇:“他在第一關時受過淬鍊,就好似開竅了一般,已懂得我等心意。”

    “不錯,以力搬山,比的是力大,若是比力大,以修爲做評判便可,取一個高低排名,無需弄這樣一些挑戰,也不需這些修爲低的弟子進入。”

    “丁牛的確開竅了,一些修爲高的弟子,卻是一葉障目,以修爲決勝負,在他們眼中,挑戰便是比試,要戰勝我等守關人,是搬山填海,是一力降十會,是對抗。”

    “而在丁牛的眼中,挑戰不單是挑戰,是我等藉此幫助弟子進步的設置,是跟着我們這些老傢伙學習的機會,到了搬山這裏,他已是十分放得開,懂得通過挑戰,與我等交流。”

    “搬山空間不知大小長短,落在觀望人眼中,只是微小沙盤,但是落在闖關人眼中,便是不知道多高多長多宏大。”

    “這便是不同的視角,不同的所見。朝生夕死的菌芝,六千年一季的大椿樹,喻得真好。”

    “故此,這山能大,也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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