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阿里無法給出回覆。
他是詹姆斯巴恩斯嗎？
那個出生在布魯克林，向欺壓弱小者揮舞拳頭，極富正義感，爲國參軍，對抗納粹，滿懷一腔熱血的詹姆斯巴恩斯中士。
是冬兵嗎？
那個被裝載上金屬臂，被冷凍，被洗腦，被剝奪獨立人格和自由意志，喪失情感與自我的，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機器。
那些是他，也不是他。
腦中閃回的記憶碎片向他展示過去的美好，但也告訴他，你回不去。擁有着殺人武器“冬日戰士”的身軀、駭人的金屬臂，卻舉不起刀刃。
他突然有了感情。
他突然陷入了恐慌。
他突然知道自己曾經被剝奪了什麼，也掠奪了別人什麼。
當他還是冬兵的時候無從感受。
但當他開始恢復時，那些痛苦的情緒，他感同身受，並且變本加厲。
他無法抽離，因爲他自認有罪，因此理所應當。
一眼望去，他的世界早已滿目瘡痍，舉步再無從落腳。
他看向阿里的眼睛裏含着悲傷與倉惶。
“聽着，搭檔，我有很多名字，你所知的S216只是我名字中的一個。”長久的沉默後，阿里突然開口道。
面對巴基驚訝中還泛着淚光的碧綠色眼眸，他彎了彎眉眼，擡手輕輕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畔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可能會感到不可思議，但那是真的。”
黑暗中，耳邊的聲音很輕很緩，像夕陽日落下的微微海浪，平和而寧靜。
他的睫毛輕輕掃過他的掌心，閉上了眼睛。
“我自虛無而來，爲危難而生。我名爲途，與十三個兄弟一起對抗毀滅的化身，宇宙大帝。”
“戰爭在願時開始，但不在樂時結束，它潛伏徘徊在每個人的心頭。當第一次戰爭勝利後，我迎來了背叛。”
“我被犧牲，被獻祭，我本該就這樣死去。但我那被覬覦的、使我落此境地的力量在這個時候又給了我希望。”
“想切蛋糕一樣，我的靈魂被可笑的分成了三份，在不同的地方各自生長。而後帶着不同的經歷重逢相遇。”
“這個時候塞伯坦正走向末路。那是其中一個我被迫獻祭去供養的‘看’着長大的星球，它曾經美麗而充滿生機，可如今，腐朽殘敗。”
“我試着去挽救它，試着走出不同的結局，但我失敗了。它泯滅於黑暗，而我再一次走向死亡。”
耳邊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後傳來一聲嘆息，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疲憊。
“其實我有想過，就這樣吧，讓殘骸飄蕩在宇宙中，然後靜靜的，讓我的靈魂、我的思維湮滅於世。”
“我改變不了什麼，也拯救不了什麼。可能我的存在就是爲了那場大戰。”
“戰爭勝利了，我也該消失了。”
“那個世界意志這麼告訴我的。”
“但我又一次迎來了轉機，而這次的代價是我的記憶。我答應了它。”
“作爲弗朗西斯的時候可能是我最輕鬆的時候，沒有戰爭，沒有責任，我還去了人類校園，體驗了一段失敗的戀愛，日子平凡而安定，”他輕笑一聲，隨後道：“但我不能就這樣下去，失憶前的我明顯也不希望。”
“在註定的偶然中相遇，重逢。”
“隨着記憶不斷被尋回，擋在前進路上的迷霧漸漸散開，我終於明白我要做什麼。”
“重振塞伯坦，於我而言不僅僅是責任，期望，執念…”
“那是我爲自己尋找的新的生命意義。”
“在此途中，我在休眠期被九頭蛇發現，洗腦失憶，被命名S216與你相遇。”
他放下了遮擋他眼睛的手，他睜開了眼，一瞬間，四目相對。
【這是阿里巴巴，這是冬日戰士，你們都是九頭蛇珍貴的資產，相互認識一下，以後就是搭檔了。】
【S216】
彷彿還在昨天。
阿里看着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微微勾了勾嘴角：“雖然那不是我希望的見面方式，但遇見你，我很高興。”
巴基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的話像是流星自天邊劃過，在他的心上留下煙尾的痕跡，炙熱而深刻。
“而現在，我們都重新擁有了選擇權。”
阿里托起巴基的臉，注視着他的雙眼，說得輕緩而鄭重。
“不管是S216，還是冬兵，都擁有了重新選擇的權利，我們可以成爲我們想成爲的人。”
“你是誰？我是誰？”
“我們只能在自己這兒找到答案。”
窗外的路燈亮了，在漸漸沉幕的夜色中散發着清柔的光線。那淺淡的光芒透過窗戶籠罩在他們身上，映照着他碧綠色眼中的不安與迷惘，也映照着他淡金色眼中的柔情與平和。
“別怕，慢慢來。你可以重新看清自己，就像我一樣。”
他在他額前輕輕印下一吻。
像是吻上了他的心尖。
在那一刻，他的心跳聲清晰可見。
……
我原以爲我是孤獨的，在我面臨那些突然涌現的記憶破碎混亂、痛苦不堪時，我以爲我是孤獨的。
隻身站在那片空曠而又貧瘠的土地上，忽而一陣風吹過，轉過頭，我發現了他。
帶着一身星辰極光，出現在我搖搖欲墜的世界。
……
有一段時間，阿里在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假，自己的真假。
是身爲肆紀北掌握着劇情走向的自己穿越到了這個電影世界裏，被冠上了十四使徒的身份設定，還是自己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體，那些所謂的“劇透”只是這個真實世界的投影，它警示自己，要改變命運、改變結局。
曾經阿里只當它是一場遊戲，將拯救塞伯坦當做一種通關方式。
而慢慢的，他投入了真心。
責任？期望？執念？
不，那是我生命的意義。
最初，阿里認爲世界是真假分明的。
最後，他無所謂真假。
……
“我的記憶裏出現了你。”
正在沙發上處理巴基手臂傷勢的阿里頓了一下，擡頭望向他，眼中閃過驚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