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激活程序啓動時，索特薩斯的記憶就如同雲霧裏的羣山，在一瞬間裏山尖偶露崢嶸。
他想看見更多。
“我猜你之後還會過來‘晃悠’幾圈，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我希望你跟他們也說一聲。”
“如果撞見我，請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作爲交換，我也不會干涉你們。”
激活依附在他身體裏的不明生物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索特薩斯需要完成龐大的能量轉化，而眼前的遠古冬棺恰好提供了能量來源。
一個臨時方案。
“我不能代表他們。”亞克西望着他沉聲道，赤紅色的瞳孔隱約帶着幾分火氣。
成王敗寇，他把他打服了，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他依此去左右族人的想法，這和幫兇又有什麼區別？
“哦~”索特薩斯輕移視線，淡聲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最好祈禱他們不會惹我生氣。”
畢竟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亞克西氣惱地抿了抿嘴，他聽出來了索特薩斯言語間的威脅之意。
內心猶豫不定，亞克西眼神帶有退讓之意地看向索特薩斯，再三求證道：“你確定你不會拿走它？”
看着這樣的亞克西，索特薩斯神色放緩了些，他認真地回道：“我確定。”
“......”短暫的沉默後，亞克西終是嘆了口氣妥協道：“我會和他們提一句的。”
當索特薩斯再次將手附在遠古冬棺上時，階梯下的亞克西沒再做些阻止的舉動，他只是靜靜地看着。
心雖不甘，卻也無力了。
也許，我並不需要向遠古冬棺曾經的所屬者徵求同意，這是多此一舉的事。索特薩斯想着，淡金色的眼瞳從下方的冰霜巨人身上掃過。
可我去這樣做了。
於阿斯加德喘息未定的戰敗者。
他們得到了我的同情。
攝取的能量轉化交匯成一串串數據在身體裏遊走，視線中的影像開始模糊，閃過的零星片段帶着炙熱的溫度讓他的眼睛起了一層霧。
此時，金色的瞳孔裏映照出另一個時空被宇宙大帝之血侵染的火種源散發的紫色幽光…
直到我離開，它仍舊烽煙四起。
悲寂的記憶開始漸次醒來…
現在我開始同情我自己了。
……
被風吹掛在墨綠色披風上的雨水順着衣服紋理緩緩滑落，可沒等它完全的墜下就被魔法注入了熱氣，蒸發在了空氣中。
用魔法烘乾了衣物，乾燥溫暖的舒適感令洛基緊蹙的眉頭稍稍鬆開了些。他擡手，敲響了索特薩斯寢殿的外門。
時間還不算太晚，洛基想到。
手指有節奏地輕叩着門，漫不經心的動作裏卻蜷縮着無處安置的恐慌與茫然。
他現在想見他。
白天的話語還在耳邊環繞，迴盪在午夜長廊間的燈火彷彿還使他身處那無形的漩渦中心，伴隨着令人窒息的拉扯感。
洛基以爲自己不會去在意，但當奧丁意有所指對他說出那句話後，他就知道他算錯了。
他在意的。
【或許你也該想想清楚了。】
洛基知道他還有後半句。
【擺清你的位置。】
你瞧我多麼聰明，無需明說，便能領悟你的真意。
可我從來都沒看清我的位置在哪裏。
我做錯了嗎？
洛基垂下眼，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笑意。
這一刻，他恥笑於自己脆弱無助的情緒，自我厭棄。
門內是如初的安靜。
洛基停下了敲門的動作，剎那間，一種更猛烈的情緒朝他席捲而來。洛基的面容逐漸陰鬱了下來，他不想去假設某種情況的發生。
索特薩斯……
莫名的憤怒從心底升騰起來，洛基眼神陰鷙地看着那扇緊閉的大門，下一秒他揚手一揮，門隨之而開。
寒溼的晚風跟着他的腳步拂過寢殿的每一處角落。
殿內空無一人。
洛基停在那扇半開的窗前，不時飄進的雨滴落在他的臉上，腳下已是一灘積水。
“下雨天不關窗戶，索特薩斯，這可太笨了。”他自言自語地低聲道，臉上浮現出似是嘲諷的笑容。
他沒有理由離開，更沒有理由不告而別。
窗戶被關了起來，幾重深褐色的窗簾虛掩着，肅穆無聲地戒備着夜晚的月光。
【我要在睡醒之後看見你。】
【你會的。】
我會的。
我對此深信不疑。
……
索特薩斯動作輕緩地推開雕花大門，閃身進了寢殿。他不想驚動任何人。
畢竟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去人家武器庫跟前來搗亂的冰霜巨人打了一架還吸收了遠古冬棺能量的這種事怎麼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講出來吧，攤手手~
所以當索特薩斯察覺到自己的寢殿還有第二個人的時候，他感到有些意外。
是誰？
將所有猜想，好的，壞的，都在心裏過了一遍，索特薩斯做足了準備，悄聲繞過屏風來到傳出呼吸聲的牀帷邊。
如果這不是陷阱，那來訪者應該沒什麼惡意。或許是單純地走錯房間睡錯牀了？索特薩斯輕鬆地想到。
但他並沒有因爲一個友善的猜想而放鬆警惕。
屏着氣息，索特薩斯伸出手，指尖緩緩挑起帷幔。
就在這時，一隻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從層層疊疊的金色繁花帷幔間伸了出來，動作迅猛地將索特薩斯拽了進去。
帷幔高高揚起，又輕輕下落，一如紛紜散開的金色蝴蝶振翅翩飛，而後又聚攏憩息在牀前，籠罩着交疊的人影，影影綽綽，將帷內一觸即發的殺機包裹藏匿。
被利器抵在脖間的冰冷觸感並不怎麼美妙，洛基垂眼對上了那雙內含詫異的淺金色雙眸，下一秒卻是挑釁似的將脖子往鋒利的刀尖上送了送。
瞬間，如遇洪水猛獸般，那柄刀飛快地避讓開來，與他拉開了距離。
一聲極輕的哼笑聲在黑暗中響起。
“洛基？”
索特薩斯手腕一轉，將匕首放回枕邊。
在短暫的驚訝後他恢復了平靜，放鬆緊繃着的身體，將身體的重量完完全全的交給了柔軟的大牀。
“你怎麼會來我這裏？”他對上方的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我的寢殿，你認錯牀了？”
“不，我知道這是你的寢殿，索特薩斯。”洛基看着他，斯條慢理地回道。
“所以…？”
“所以你能解釋一下，”洛基雙手撐在他的頭側，緩緩俯身，語氣裏浮上了一層嘲諷的笑意，“爲什麼三更半夜該睡覺的時間裏，你的人卻不在你的寢殿，嗯？”
他微微眯起了眼眸，意有所指地加重了最後幾個字的讀音。
“......”索特薩斯。
該來的逃不掉。
此時，窗外的雨停了，這片土地的黑夜迴歸了它亙古不易的緘默，而小小的寢殿卻未能安息。
黑暗中，氣氛有些凝固。
他爲什麼不回答我？洛基露出了一個自嘲的表情。
或許，我該擺清自己的位置？
體內深藏的源源不斷的不安散發着迷黯的光芒，而洛基唯有選擇捂住眼睛，視而不見。
現在，他要重新回到刺裏。
他收回手直起身，朝索特薩斯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輕聲道：“抱歉，看來我不該問這個。”
聞言，索特薩斯平靜看着他，緩慢地眨了下眼，似乎還要完美復刻之前的沉默。
洛基的薄脣動了動，無聲地笑了一下。他打算起身離開了。
可下一秒，有人比他先動。
手往身側一撐，索特薩斯坐了起來。
“我剛纔在考慮如何跟你描述，洛基，這故事說來話長。”
他放緩了聲音，像是在過去與現在交錯的混亂中找尋一種平衡。
最終，索特薩斯對着坐在他腿上的洛基伸出手：“如果你想聽，我想我們或許該換個正式點的談話姿勢。”並笑着補充道，“最好再來點光。”
他掌心朝上，五指緩緩攤開，一個金色的光團從他掌心處浮現，在他們身前升起。
溫暖明亮的光芒於黑暗中綻放，驅散了在黑暗中喘息的彷徨與恐慌。
平衡與失衡間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曖昧，洛基失神地想，而現在他在這危險的曖昧中停止了墜落。
如願以償。
良久，洛基擡起手，指尖迸發出一簇簇小火焰，隔空點亮了寢殿內的所有壁燈。
一時間，燈火通明。
他看着索特薩斯，微微偏了偏頭，傲慢地勾起了脣角道：“現在的光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