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樹精走後,我時常趴在尖塔上眺望遠方的風圈,一言不語、悶悶不樂。此時蕭兮在塔頂練習操控不同疾風的技巧,但不知爲何他念咒語時總是會拔下我身上的幾塊皮,或者一下子颳去我身上的一大片,融進那些疾風中。

    哎!我看着自己逐漸單薄的身軀,心中阻塞,怎麼攤上個這樣的魔法師啊?

    練習結束,彩雲鋪在天空中勾勒出沉沉霧靄,蕭兮抹了下額頭上滲出的汗珠,藉助風的力量飛到了塔頂。那些四處飛散的我的身體終於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抖了一下身子,從塔尖飛到他的頭上。

    “木頭,你什麼時候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啊,怎麼老是扒走我的身軀?”我噘嘴抱怨道。

    “風兒,抱歉,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控制。”蕭兮懵懵地瞧着半空:“我都不知道那次爲何會召喚你來,現在也不知怎麼才能不召喚你。”

    哎!我的自由啊!我內心乾嚎着,嘴上又沉默着不再回應。

    “風兒,我怎麼感覺最近你沉默了許多?”蕭兮跳到塔牆上靠着一邊,注視遠方。

    “哎?是嗎?”我聳肩,“不會啊。”

    “你……你是否……還在想樹精和王子的事情?”

    “我……我……”我支吾着,心中鬱結,不禁嘆氣道,“是啊,因爲我們靈和妖之類的物種一生之中只會動一次心,真的太不容易了。哎,他們兩個……真是辛苦。

    我們妖和靈太單純,絲毫不及那些人類,說一是二,朝三暮四。我在世界漂泊的時候,總會看到很多妖和靈傷心欲絕,了此殘生。所以……”

    “他們兩個的緣分,或許還沒斷吧……”

    “你如何清楚?”我癟嘴不虞。

    蕭兮輕咳,面色微赧道:“這個……咳,上次我因爲用了五彩石單獨面見女王,她說有緣自會相見,所以我堅信他們……還是有緣的吧。”

    “女王?”我皺眉道。

    “嗯,女王有通曉未來的能力。”蕭兮點頭。

    我鬱悶的心彷彿淅淅瀝瀝下了很長的雨,突然有一道光穿過雨幕,那雨似乎不那麼深重了。我趴在蕭兮的頭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包裹我,身心舒暢。

    看着似沉變幻的雲彩,突然我心頭一亮,心生疑惑:“木頭,我怎麼從來沒看到你的家人?”

    “這個嘛……”蕭兮沉思了一會,心中悵然,慢慢開口道:“我父母在我出生不久就去駐守邊境了。我哥哥,也因爲他的魔法屬性不同,一般不會和我一起練習魔法。”

    “那你的夥伴們呢?”

    “夥伴?”蕭兮低下頭,面色黯然,“魔法師都是很少有夥伴的。就算有夥伴,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吧。到一定時期,我們也會分開,各自進行歷練。”

    “啊?沒有夥伴?”我驚訝道,“那你父母怎麼認識的?”

    “我父母啊。”蕭兮皺起眉頭道,“聽他們說,好像是在五百歲成年禮進行同臺比賽的時候認識的。”

    “那……那……”我絲毫不理解他們的生活法則,“那你們一個人不會感到孤獨嗎?練習受阻時沒有夥伴陪伴,難道不會覺得很沮喪,常常想要放棄嗎?”

    蕭兮沉默良久,看着暮色四合,才道:“我從前遇見過一位風系魔法師,但是我們理想不同,在練習時互相干擾,一下子就分開了。所以啊,”

    蕭兮頓了一下說:“魔法師們爲了追尋自己不同的軌跡,都是孤獨的。”

    雲彩漏下的微光灑在他淺笑的面龐上,一時分不清他在微笑還是在悲傷。

    “風兒。你不也是獨自一個嗎?不也孤獨的嗎?”

    聽到這句話,心中剛爲他升起的一絲心疼感馬上破滅,不免白了一眼,哼着道:“我這可不算孤獨。我這叫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蕭兮輕笑:“對,自由自在。”

    雲彩濃厚得鋪開來,勾着奇異的彩光,渾濁的天地連成一片,失了界限。蕭兮沉默不語,良久,突然壓抑着聲音開口道:“風兒,有一天,你也會離開我嗎?”

    離開?難道不離開嗎?我是一縷自由自在的風啊!本就要奔騰於天地,無拘無束。我心思百轉,沉默不語,可是……可是……不知爲何,我的心中有些許不忍,難道……我不該離開嗎?

    空氣凝固半晌,蕭兮輕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了。我會早點控制我的魔法,讓你早日自由。”

    蕭兮垂着頭,沉默地跳下塔牆。雲彩失去顏色,向四周墜去,歸於一片寂靜中。我懸在空中,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想喊住他,聲音卻怎麼發不出來。我捂住胸口,心裏空落落的,甚至於像螞蟻啃噬般隱隱約約的疼。

    難道,這就是孤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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